不务正业

  “当人们开始浪漫化一段故事,说明它已经成为了历史。”————兰德尔·柯林斯(我不认识他)

  “如果你的回忆开始浪漫起来,那你应该记录下来。”————PencilWang(你可能认识他)

  或许该写点什么了,七年前写《不抖包袱》的时候觉得这些故事适合用在酒桌上,现在真的上了酒桌才知道,几杯白酒下肚之后根本回想不起来一个小时以前发生了什么。

  那还是写吧,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开始浪漫化它了,也或许是因为我开始害怕自己会遗忘它。回忆确实像是被埋起来的骨头,只有孤独的小狗会愿意把它翻出来回味一下。我怕那只我还没见到的、或许依然孤独的小狗会回到埋骨头的地方低声呜咽。

  “记录”真是个作弊的发明,能够和未来的自己分享浪漫。

  

  大学。

  一个充满了希望的词语。

  时至今日我已经忘了踏入大学第一刻的感受,只记得报到当天下了场雨。我故意压低帽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神秘且冷酷,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找到在陌生城市生活的方法。在那一年,大学的自主招生还能让一个偏远地区拿省级奖项的人直接以一本线录取,我来到了这所大学,也认为自己不属于这所大学。在那一年,“只拿到省级一等奖没有进入省队”的失败经历仍然深深影响着我,报考志愿的时候,往上一步可能是同济,可能是上交,按照完美流程执行也可能是清北,但我来到了这里,或者我认为:我跌落到了这里。

  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沉沦,周围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被裹挟着,我也跟上了人潮,在陌生的环境开辟自己的位置,四周陌生的口音提醒着我:新生活开始了。新环境带来的冲击迅速冲散了些许我的挫败感,我开始探索未知的校园,认识陌生的室友,翻看采购来的教材:看着上面与我互不相识的知识,在一众各不相同的食堂窗口找一个似乎最可口的选择,在大得让人出奇的教学楼里迷路,在长得差不多的宿舍楼中认识哪一个才是自己未来几年的小窝,在校园周围探索有哪些可以地方可以欢度时光,在一批批来推销校园卡和旧书的学长学姐里面找一个最顺眼的加微信。

  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学第一步是军训,这种只能把“小兔崽子们”变成“累坏了的小兔崽子们”的活动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意义。心已经来到了空旷的地带,挤压身体的收缩空间只能加速下次挣脱的速度。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因为伤病根本没有正经参加军训。

  高中时挥洒汗水总要找一个适当的活动,现在看来足球真的不是好选择,一次踢球时无心之过,让我认识了我身上一块叫做距骨的骨头。我跟这块骨头不太熟,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次认识它的时候它就坏死了,从此再也不回应我的呼唤。很遗憾,我第一次听到“你坏死了”这四个字不是来自害羞女生的娇嗔,而是来自医生的冷酷审判。军训时有一个专门的队伍用来给无法正常参加军训的人,大家都叫病号连。每天待在这里属实是一种折磨,不仅要看装病的人展示拙劣的演技,还要欣赏没有伤病的人在真病号面前展示自己完好的身体条件。不过自从我带了一副扑克牌,这个连的性质就变了:大太阳的时候专挑阴凉地方打牌;人聚集的时候专挑人少的地方打牌;教官巡逻的时候专挑视线死角打牌。待军训结束,其他同学身体素质有所加强,病号连的各位也牌技见长。

  唯一一件让我觉得病号连还不错的地方,是我认识了一个来自内蒙古的朋友:博哥。装病的各位匆匆路过,只有我跟他一直在切磋牌技直到军训结束。叫博哥不是那种“见人叫哥”的社交习惯,而是他真的比我大两岁,还跟我同一届。他当年高考失利,为了散心在全国四处旅游了一年多,属于是“我在哪里内急都能找到人送纸”的那号人。他带着相机见识过全国一半多的大好河山,最后还是听从本能挑了个美女最多的城市上大学。当他第一次知道我来自新疆,就约我军训完去喝酒。虽然在高中及以前除了过年必要流程之外没喝过酒,但出门在外,作为很多人认识的唯一的新疆人,我还是被当作了新疆酒量的代表。或许真的有血统的原因,我酒量意外的还可以。从那天之后,我就认识了博哥和他的酒友们:一群隔三岔五就会一个电话叫你出门喝酒的朋友们。喝酒误事,这句话很早就被我当作真理。因此我还是推掉了不少的局,试图做一个在学习上也不给新疆丢人的家伙。何况刚进入大学,至少前几个月要好好听讲吧。

  “怎么虾?

  直到过了三个月,我才知道我那位带着严重地方口音且因为吃红枣咬到核儿被崩掉一颗门牙说话漏风的高数老师课堂上的口头禅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啊?”。在此之前,我思索了很长时间为什么她每次上课都要说虾的事儿。晚了,也完了,书都讲了一半了我才开始破解老师的地方口音体系。看着高数书封面上被我画的栩栩如生的虾,我意识到好像上大学比自己想象的要难。我拿到的并不是“每日苦读但就是无法攻克学习内容”的剧本,而是“被束缚了多年的自己第一次面对复杂生活,看着花花绿绿的世界,不知道选些什么”的剧本。

  应该每个大学都有一个“百团纳新”的活动,而我刚上大学,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为了知道哪些社团能够用来丰富自己未来生活,我索性报名了大概70个社团,挨个去尝试自己喜欢哪一个。在数次的尝试与体验后,我终于找到了似乎自己还体验不错的活动:辩论。在此之前我从未正式接触过辩论,唯一的见识就是老国辩(全称国际大专辩论赛),还是被用来教育我“你看人家说话顿挫多明显,这么说话才让人能听懂”。在我第一次新生赛,宣泄完自己为数不多的知识储备压倒对面那个可怜的、说话略结巴的同学后,作为评委的管科学姐给我了一个非常合我心意的评价:“我很喜欢你的风格”。从此,辩论被我从一种后宫佳丽中被选为皇后,因为真的有人说喜欢我独到的地方。不是那种趋同的、对每个人都一样的评价,比如“你很优秀”、“你很有能量”、“你做事非常认真”,是我作为独立个体以自身独到特点被认同,and I fucking love it.

  参加社团还可以认识很多优秀的女生,甚至在一开始纳新时,很多社团就会请自己社团里最漂亮的学姐来宣传,以此来吸引懵懂无知的大一少年们。在这些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想象着未来在社团里自己被众人崇拜、开启一段美人配英雄故事的模样时,这些学姐也会回到男朋友身边,聊起纳新这天发生的若干故事。作为新生的一员,我自然不能免俗。但要硬说我选择辩论是为了学姐也不对,因为在一众工科男生里,我居然还算表达能力还不错的,“辩论”这项能够表现出“我比别人优秀”的活动自然能让我喜欢,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相对喜欢年龄比我小的女生而不是学姐。大学里从不会缺优秀的女生,而在我知道那位我欣赏的同专业的优秀女同学刚好正单身时,我便做好准备发起了冲锋。过程倒是相当顺利,甚至让我一度认为我有点天赋在身上,不过就在男女嘉宾成功牵手一周后,她告诉我:“我还是忘不了他”。我倒是充分理解,因为一个人从小到大总有一些你认为对的人出现,从此你的探索有了锚点,每个人都会被用来和那个对的人对比。而显然,我没比过,或许总有一个人,是你晚来了之后就再也比不过了的——这个道理还是我分手当晚抽了一包半的黑兰州才理解的。说来可笑,这算是我整个大学生涯唯一一段恋情,似乎有些过于短暂了,短暂到结束了之后我买的对戒才送到。当然足够深刻——这点主要体现在我在那天第一次买烟抽,而直到现在还是有烟瘾上面。

  在这方面我从不是一个浪漫的人,类比余华在《第七天》里描述的:我像是一个住在临街出租屋里点了外卖的人,门口外卖员走过来走过去,甚至有时驻足,很多次我主动开门,想要去认领属于自己的,但可惜人家只是迷了路或者走累了,这种误认的情况发生次数多了自然就不会主动开门了。有时我会整张脸凑在猫眼上期待,但就是不愿意主动开门,偶尔门铃也会响,但我或许早已失去了开门的勇气。在下单时备注“记得带撬棍用来开门”实在是太蠢,但我总觉得下一位外卖员会喜欢暴力破门。

  扯远了。

  转移注意力并不容易,学习辩论知识、畅游游戏世界、试图理解课上老师的方言都是方法。或许是不同地方教育水平真的天差地别、也或许是我真的听不明白沉醉在自己口音里的老师们讲话什么意思,到大一上学期我把所有能挂的科目挂了个遍。幸好,我只觉得幸好第一次补考不需要费用。我猜后来学校也觉得幸好,幸好只有第一次补考没给我算费用。

  大一的下半个学期其实没太大差别,印象最深的事儿是代表学院参加了学院间的辩论赛。我们学院在前一届校级辩论赛上还是拿过季军的,但作为一个全国学科排名为A+的单专业学院,能够同时找到几个对辩论感兴趣且能够合理安排时间且有相当的辩论水平(且能被学长学姐骗来)的同一届学生实在是不容易。待我作为大一新生参加校赛,迎接我的是一些对辩论有(且只有)基本认识的学长姐,大三大四的学长姐一开始根本没参与。

  校园辩论赛(以下简称校赛。是的,在一个活动比节气多的大学里四年时间校级比赛我只参加过辩论赛),每四个学院分成一个小组轮流比赛,每周末展开一场,最后根据胜负关系和得票数决定一个最优秀的学院队伍小组出线,如果像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之间的对手关系,那就要看是扮演邓布利多的评委在最后的大战上给谁分数更高了,但现实往往是四个学院中有一个表现出碾压性的水平,剩下三个也能算是充满活力。

  第一年校赛三场比赛中其他两场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发挥了吵架本能,结果一胜一负。印象最深的是和经管学院的比赛,这间以文科生为主的学院每年都被认为至少有四强水平,而我所在的工科学院也为这场比赛做了尽可能的准备:全部的学长学姐都在帮忙想论点,要上场的所有人都在准备如何更好的表达,每一位学院辩论队的朋友都来鼓励我——作为唯一上场的新生我自然是有些紧张。

  很快,没什么悬念的比赛结束了。在赛后学长姐才告诉我:对面有两位是校辩论队(以下简称校队且理由如上)的主力成员,而另一位高年级学生也是当年差一点进校队的,跟我对位的新生也被评价为有未来校队的水平。可以说一开始就是一个水平一般的学院对阵准校级队伍,自然毫无悬念。

  毫无悬念。

  我至今为止都觉得辩论是一项在能不动手的前提下最残酷的竞技活动,因为作为选手的你直到比赛结束前还会觉得自己可能稳操胜券,最差也是颇具悬念。直到听完评委陈述完你失败的原因,直到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直到看到自己为这场比赛准备的一叠叠材料,直到清空垃圾桶里积累一周的咖啡渣,直到脱下赛前熨烫好的正装,你会一次又一次回头嘲笑自己的“稳操胜券”——在你口若悬河展示自己精心准备的内容时,台下评委和观众眼里,比赛早已没有悬念了,有时候你甚至能从他们眼中看到一种怜悯,而你当时还会误认为是欣赏。

  那时候我第一次对“校队成员”产生向往,并且第一次明确有了在一项活动中被击败的感觉,也是那时候我才第一次觉得我作为某个团队的一员应该做点什么,应该争取一点什么。于是在变得缺少比赛的、剩下的在校时间里,我有空就会去学习辩论相关的知识,沉浸在一种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也许是我做事需要一种先溺水而上岸后大口呼吸的感觉,也许是我喜欢跟身边的环境表现出不同,毕竟相比于溺亡在人群中我更喜欢抓住点什么东西。对于辩论来说,作为我所在传统工科学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校队成员了,即使是当年最好的那一批学长姐,也没有一人成功加入。为了这一目标,我甚至报名并后来参加了暑假里准专业的辩论培训,我觉得有点什么目标总是好的,也可能是因为其他部分的我正在经历溺亡。我的学长姐倒是很欣慰,因为学院难得出了一个喜欢辩论的人,他们也乐于将手中那个叫做“学院辩论队队长”的担子交给我。

  还好孤独感没有席卷我的全部,在这座巨大的城市行走一年,我也算交到了第一个朋友,一个为数不多让我愿意邀请至我未来婚礼现场的朋友:阿泽。他跟我一样作为学院辩论队的一员,是为数不多愿意支持我选择的人,在这点上我至今都感谢他,因为我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我俩都干过一些让彼此瞠目结舌的傻事,但在嬉笑怒骂之后总会给予彼此帮助或者建议。

  那已经是2019年的初夏了。

  我有幸在假期参加了冠羽学长和曦冉学姐的辩论训练团队。虽然说大学第一年的一切并非尽如人意,但也有所收获和锻炼,得到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我只是不知道,一场世所罕见的的黑天鹅事件在历史的轨迹上等待着毫无防备的我。

  而我踉跄向前。

  

 如果有人问我“哪场辩论赛是你推荐此生一定要看的?”,那我会回答是大二刚开始那时看到的2014年国际华语辩论邀请赛的哲理辩《犬儒主义是不是精神解脱之道》。我相信每个了解过辩论的人答案都是不同的,但其实也是相同的:有一段禁得起审视的陈述在当时击穿了你的心脏。

  2016年的我在坚定选择自己道路却因失误满盘皆输时,我听见了道路破裂的声音,从此我在旷野上游荡,前进和后退都是原地踱步。

  直到三年后的我听完执中学长的论述才明白:踱步是对的,飞得够高或者挖得够深都只是踱步的延伸,直到有一堵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左右无限远的墙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是在踱步。

  而此时此刻,墙在我脚下,向上皆是生命的气息。

  于是我爱上了辩论。

  踱步总要有个开始的,大二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校队面向所有人招生的时间,同时也是学院辩论队开始招生的时间。我觉得那一段时间的我称得上是努力:在为校队招人准备的过程中认识了足够多的同好——大家都想要加入校队,即使知道彼此就是竞争对手也乐于互相帮助;在为学院辩论队纳新时也遇到种种轶闻趣事,为了招募哪些新鲜血液和学院队友争论——在我们眼中的新生有如昨天的自己。作为学院的辩论队长,这段时间我忙得不可开交,向上我要证明自己:被肯定后加入校队是我所向往的开始;向下我要扮演领袖:通过学到的知识构建一个强大的队伍也是我所期望的。

  但很遗憾,这两点皆未达成。直到后来我慢慢渗透进整个大学的辩论圈子里,我才慢慢了解到两件事:原来校队带着根据学院世袭制的色彩;而每个学院里每一届学生是否有优秀的辩手,根本是个完全随机的事情。所谓世袭制让我面对“校队”这个庞然大物毫无办法,同一学院的校队队员肯定希望自己学院学弟妹被选中加入校队,制定规则的人同时在打分,而辩论比赛做不到盲评;而同学院的学弟学妹们愿意加入我们这个队伍让我很欣慰,但其中并无所谓天骄之子,他们也只是最初抱着朴素的想法——在大学中找一个社团锻炼自己的表达能力。

  我并不气馁,甚至开始期待日后的方向:因为缺少同学院学长姐照顾,我的起点够低;因为要照顾对辩论了解基本为零的学弟妹,我的担子够重。在同级之中有阿泽ZY能作为学院社团成员帮上我,所幸并不孤独。

  时至今日那时候的氛围还让我怀念:我们不是传统的高水平强队,所以我们安排每周训练;我们不是课业轻松的学院,但足够的凝聚力让我们如此团结;我们喜欢与其他学院切磋,练就了一身谁也不怕的勇气。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因为校赛下学期要开始了,我是如此希望能够展示:一个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没有被校队选中的辩手锻炼出来的团队是什么样的。不甘的情绪缓慢而坚定地燃烧着。我想至少要在校赛上小组出线吧,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希望会有一场热烈的复仇。

  黑色的雪从天而降,偶然抬头望去才发觉是黑天鹅在空中飞过留下的羽毛,正准备拿着矛与盾冲杀的我被现实打断,低头才发现手里握着的是体温计和口罩。

  每个城市空荡荡的机场和火车站阻止了我们见面,但我结识的、各个其他学院的朋友给我留下了沟通的窗口。校赛肯定这学期是没戏了,但队伍的培训也不单是为了某一次的比赛,我更希望这种学院辩论队的团聚与训练凝聚成为一种氛围。跨学院的沟通,在此时弥足珍贵。

  那一年,对于辩论风格而言,仍有人会旗帜鲜明的区分辩论风格中的剑宗和气宗:前者强调短兵相接,刀刀见血;后者追求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放在各个学校、学院其实也一样,因为每个人所追求去达到的最终表达形态不一样,所领导出来的团队自然风格不一样。所以和各个学院的交流都是必要的,一方面我也想试试看我带领的这支团队到底功力几何,另一方面则是带点私心:如果校队选拔需要有来自学长姐的推荐,那我就另辟蹊径,成为学校辩论圈这个小小圈子里的人认识的最大公约数。
  那么接下来一大段,我将会介绍我的这些小圈子里的朋友们,或多或少介绍一些他们的故事。辩论从不是孤独的竞技,我们曾一同驾着小舟,漂泊在名为思辨的汪洋里。以下辩手顺序按照学院名称字母排列,排名分先后但并不完全如文中所示。


  DRX:
  这位来自北京的朋友在大学里除了辩论和游戏之外最大的爱好是盘手串,也算是刻板印象拉满了。他对“美好事物”有着相当明确的标准线,对于不喜欢的事物是一个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儿——所以在面对不可改变的意外时他时常表现得有点失魂落魄,尤其是戴口罩那几年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好像是被狗熊用来擦了屁股的小白兔。对于认同的事物,他就会变成一个极度靠谱的主儿。相比于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眼里带着光,现在他或许在慢慢试着与生活握手言和。
  汉堡:
  这位来自山东的朋友除了身高之外缺少一切传统意义上人们对山东的印象。我跟他对于《龙族》这个系列作品都有着高于寻常的喜爱,所以虽然他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面对每个人都把笑挂在脸上、时常用俏皮话稀释生活的烦恼,但是熟悉他之后就发现,他简直是把“孤独”这两个字每天都刻在脸上。这几年中我极少数看到他生气,但他每次笑呵呵说着“对”的时候就会在心里给所有人分门别类,我到现在还怀疑他研究生念心理学的终极目标是研究自己。
  后哥:
  如果人生赢家有缺点,那这位来自浙江的朋友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了最好的同时保留了一点点小小的缺点:喜欢较劲。当他发现有这么一小撮儿人就喜欢他的较劲,而且乐意与他较劲到底的时候,他便乐于与我们这群跟他相似的人分享他生活中热爱的一切——要么我们能保留有这个对他的爱称呢。他对生活的喜爱是外化的,对大多数事情他都有着明确的目标,或许只有在面对“何时与相恋十年的女友(现在是未婚妻)结婚”时,才会有轻如雪花般的犹豫。
  童妈:
  我相信人长大的地方会改变一个人的样貌与性格,这位来自东北的朋友与她的家乡异常相似:外表坚强,内心是一片柔软的废墟。倒不是一开始见到她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她作为那一届校队队长,太多事情都需要她亲手去操办——这也是我们对她这个爱称的由来,她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只不过生活与琐事的考验总是从四面八方如同铁锤一般砸向她,而她避无可避。我常常想:什么支撑了她外在和内心之间的沟壑?大概是名为美好的光与名为责任的线吧。
  花花:
  这位来自成都的直男(应该是)对辩论的热爱非同一般,他总是非常享受自己发言被倾听的瞬间。他的生活节奏早已被他成长的城市改变,以至于缺少点燃热情的瞬间,只有在他作为一方立场的坚定证道者时,他才会表现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样子:我之所言即为真理。且不论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理,这种敢于表达、总在寻找机会、偶尔暴露出破锣嗓子的状态,每每能让听者感受到热情本来的样貌。当然,偶尔跟我们聊起他若干位前女友的故事时也能。
  小白:
  这位来自天津的朋友应该会是本篇唯一提到的其他年级。在我第一次跟他见面并相处几天后,我才发现这个总是自我调侃的学弟在说完这些笑料后偶尔眼睛里会流出悲伤。他像是一团被揉起来的纸,用回弹的方式面对生活的坚硬,但只有你把他展开了,才可能读懂上面呈现的内容。如上文所说我非常讨厌校级团体里以学院为关系的世袭制,那跨学院或许没关系吧,在他的评选过程中我还是抬了他一手。但这并不管用,悲伤也许是他行走世间的底色。
  廖姐:
  我至今对这位来自重庆的女士态度还是敬佩,因为我很少见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她并不总会反驳别人,但每当你提出她看不惯的发言时她就会准备好能够将你撕碎的语言和逻辑。她所真正厌恶的并不是某个固定的人或事,而是她抬头总能看到别人并不总在意的透明枷锁。保持愤怒固然带来强大的灵魂,但同时也会加剧疲惫——她总会在熟人面前露出来一点点,也许不全是生活带来的压力,也许是她发现自身对于“透明枷锁”的无能为力。
  海哥:
  这位同样来自重庆的朋友身上总是充满活力,永远是一副“铁人三项结束了我们再去爬个山吧”的样子。坦白讲他并不是一个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辩手,但他总是能对好友之以热情,对学弟妹之以关照,感觉他才是10岁时从大木博士手里接过皮卡丘,立志要做口袋妖怪大师的人。热情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比如他因为长相总会被人误认为是罗淼学长,但热情是他打开、面对、处理、分享生活的钥匙,也是他人格魅力发光的地方。
  麻花:
  这位来自大连的朋友带有除了酒量之外大多数东北人的特质,在大学几年,他的状态一如我前几年的沮丧——其他部分正溺亡,但抓住了似乎属于他的救命稻草。常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我这位喜欢连续原地空翻的朋友有着异乎与常人的坚定。他并不是一个复杂的人,在后来我甚至掌握了他的行为轨迹说明书,也正因为他的直,生活抛给他的问题比别人或许稍难些。虽然有些问题是无解的,但或快或慢得,他总在追求属于他的答案。
  禧姐:
  跟我带队经历相似,这位来自四川的女士在当队长的时候也几乎是一人负责全部内容,尤其是带最初大家戴上口罩那半年,我们总是共同去学习着怎么帮助队伍成长。在最初的辩论历程里我们还是非常相似的,无论是作为队友,还是共同作为队长,又或是最后作为对手。在某一次经过共同团建后,我院队伍一个学弟和她院队伍一个学妹牵手成功后,我俩坐在一起露出了一种老父亲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很荣幸,我能和她共同坚强起来独当一面。
  ZJX:
  如果别人像是一张纸,无论什么状态最终还是能被阅读,这位来自西安的朋友更像是办公桌上的一盒图钉——杂乱无章的同时带有一点锋利。按理来说每个人的逻辑都应该是自洽的,但这种公理在这位公主面前显然不管用。像是“蔬菜之皇”洋蓟,大家当然都能看出来内心是美好的,只不过无论是沟通还是相处都要花时间和力气一层层剥开外壳,略显繁琐。所幸喜好辩论的各位不怕繁琐也不怕锋利,偶尔会把她从藏身的山洞里拉出来晒晒太阳。
  JJJ:
  这位来自广西的朋友自从被莫名其妙套上“队长”的马鞍之后就没几天消停日子,一半的鞭策来自于生活,另一半来自于她身边的包括我在内的朋友们。其实任何上大学之后作为小领袖的人都是靠养成的,作为不靠谱的朋友们,我们把她从“什么也不会的队长“变成了“虽然什么也不会但是很有责任感的队长”。我印象非常深刻在有一段时间她非常抗拒上场,直到一把一把将她从自卑的坑里拉出来,她才站在那个位置上自豪地代表她的学院。

 

  
  朋友并不是生活的一切解药,但没有朋友的生活很难,我也很荣幸得到各位的陪伴。

  经过三个月的面壁生活后,回到学校之后剩下的时间其实不多了,不够打完校赛,这学期的正式辩论活动算是没有了,但我仍想做点什么。由于我这三个月依然坚持通过腾讯会议之类的方式做比赛复盘和训练,当时我主要是和禧姐一起去在线上操办这个训练,偶尔也会有一些其他学院的辩论队成员参与我们的活动。这并不难,只需要输入一个会议号,疫情期间大部分的课都是这么上的。而我觉得我比那些专业课的老师能稍微强点,还愿意去跟大家互动,让大家喜欢我讲的东西。我并不自认为有多高的水平,但只要是训练我觉得都会有用的,而且我也想分享一些我从曦冉姐和冠羽学长那里学到的东西,于是参与的人数越来越多。我慢慢意识到:虽然对于几个有经验传承的学院来说训练并不难,但还有很多很多学院的学长姐根本没有心思甚至没有能力去给新生培训,何况这一届新生刚刚开始大学生活的第一步就遇到了如此特别的情况。

  于是我决定做点什么。

  在每个正式学期之后都有一个小学期,是属于专供兴趣课程的时间,一般会大概持续两三周,这段时间大家基本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就像我去年这个时间基本每天晚上都泡在学校附近每个可以摄入酒精的地方。

  最开始一周的训练是我和廖姐各自带领学院的学弟妹一起训练,我们会找一些有用的辩论知识分享,试图去提高一点点大家的水平——至少不会因为这三个月的时间让大家怯场。这一周之后我本打算休息,可不断的有每个院级辩论队的队长或领队跟我联系,问我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情,想要把自己的学弟妹也加进来。开始的时候我是拒绝的,因为一方面是这件事确实有点消耗精力,学业上又还是有一点压力——是的我又在准备补考,另一方面是人数少了这事儿就没意思了,来来回回就几个人的话,每天都是这几个人打训练赛的话强度有点大。只不过后来联系我的不止有同级的队长或者领队们,还有对自己大学辩论生涯依然迷茫的学弟妹们,他们热爱这项竞技活动,只不过缺少抒发热情的窗口。

  我讨厌扮演拯救者的角色,因为我明白这意味着牺牲自己的时间或者别的什么。但现在路摆在我面前了,我回想一年前,如果那时候我有类似的机会,我也会跃跃欲试。

  那就去他的补考吧!

  前一周的训练还有个名字,类似于“某某两个学院联合辩论训练”这种样子,但现在看着台下十几个来自近十个不同学院的新生,我感觉至少应该先换个名字。训练并不轻松,基本上是上午找个大家都没课的时间给新生讲两个小时左右技巧和内容,紧接着晚上就是一场完整的比赛以及随之而来的复盘,因为每天都连着,所以强度还是相当大的。困难也一直存在:因为我们没有正式的场地申请,所以每天都是尽量躲避管理教师的阿姨和保安找个空教室;因为我还不是正式的校队成员,所以期间也受到了来自校队的质疑;我也一直忙于用自己并不充裕的学识来备课,用的PPT还基本都是我从之前训练营里二次利用的。所以直到训练都结束了,我才想好这个训练营应该叫什么:

  纸鹤训练营。

  作为辩手,请不要做一张写满字的纸,做一只孤天里的鹤。如果刚刚起步,就先从小小的纸鹤开始吧。

  随着气温迅猛的攀升,小学期很快结束了。我匆匆洒下了种子,不知何时才能看到它发芽。

  

  

posted @ 2025-11-08 03:35  PencilWang  阅读(35)  评论(0)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