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讨厌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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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有一位哲人,他主张:世界极其简单,人们随时可以获得幸福。
有一位青年不信这个邪。
在被诸多烦恼缠绕的青年眼里,世界就是一片混沌,毫无幸福可言。
青年试图用反证法来驳倒哲人。先假定哲人是对的,然后列举了人生路上,转瞬即逝的浪漫理想主义、残酷的现实主义、复杂的人际关系、根深蒂固的阶级矛盾、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
青年:即使是这样子,那你还要坚持世界是简单的吗?
哲人:我的答案依然不变,世界是简单的,人生是简单的。
青年:为什么?我说的这些情况不是有目共睹的吗?
哲人:并非“世界”本身很复杂,而是“你”把世界看的复杂。
青年:……
哲人:人并非住在客观的世界,而是住在自己营造的主观世界里。你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世界不同,恐怕也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青年:这怎么可能?我们不是处于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地方、看着相同的事物吗?
......
哲人:当你透过墨镜看世界的时候,世界就会变暗。你要做的,不是感叹世界的黑暗,而是摘下你的墨镜。只是摘下墨镜后,世界可能会灼伤你双眼。若你提前知道如此,你还能够摘下墨镜吗?你有这份“勇气”,正视这个世界吗?
青年:勇气?
哲人:这就是“勇气”的问题。
青年:哎呀!这我可有太多能反驳你的了,我现在就要马上驳倒你。
......
一、我们的不幸是谁的错?
青年为什么会如此激烈地反对哲人的主张呢?
原因不言而喻,青年自幼缺乏自信,他对自己的出身、学历、容貌,都有强烈的自卑感。对青年而言,哲人的主张不过是乌托邦式的空想罢了。
1、不为人知的阿德勒心理学
......
哲人:你不知道阿德勒也很自然。阿德勒自己就曾说:“将来也许没人会想起我的名字。甚至人们会忘记阿德勒派。”但是,这没有关系。这个学派本身被遗忘,就意味着他的思想已经由一门学问蜕变成了共识。
......
2、再怎么“找原因”,也没法改变一个人
青年:让我们确认一下辩题。先生说"人可以改变",且人人都可以获得幸福,对吧?
......
青年:我有一位朋友。多年以来,他一直躲在自己房间里闭门不出。他很希望到外面去,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像正常人一样拥有一份工作。他“很想改变”目前的自己。但是,他非常害怕到房间外去。只要踏出房间一步,马上就会心悸不已、手脚发抖。即使想要改变,也无法改变。
哲人:你认为他走不出的原因是什么?
青年:也许是与父母关系不和,也许是在学校或职场受到霸凌,也许是太过娇生惯养了。
哲人:总之,你朋友“过去”有些心灵创伤,或者有些什么其它的原因,导致了他再也无法到外面去。是这样子吗?
青年:那是当然。有果必有因。
......
哲人:如果一味关注过去的原因,企图仅仅靠原因去解释事物。那么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的现在甚至未来全部都由过去的事情所决定,因为过去没法改变,所以现在也根本没法改变。是这样吧?
青年:难道您认为跟过去没有半点关系吗?
哲人:是的,这就是阿德勒心理学的立场。
青年: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他之所以闭门不出肯定是有原因的。若非如此,那根本讲不通!
哲人:是的,那样讲不通。所以,阿德勒心理学考虑的不是“过去”的原因,而是现在的“目的”。
青年:现在的目的?
哲人:也就是说,你的朋友是先有了“不出去”这个目的,之后才会为了这个目的而制造出不安或者恐惧之类的情绪。阿德勒心理学把这叫做“目的论”。
青年:您是说我的朋友在无病呻吟吗?
哲人:不是装病。你朋友所感觉到的不安或恐惧是真实的,有时他可能还会被强烈的头痛折磨。但是,这些症状也是为了达到“不出去”这个目的而制造出来的。
青年:绝不可能!这种论调太不可思议了!
哲人:这正是“原因论”和“目的论”的区别所在。你的感觉全都是根据原因论来的。但是,如果我们一直依赖原因论,就会永远止步不前。
3、心理创伤并不存在
......
哲人:假设你因感冒发高烧而去看医生。医生只告诉你:“你之所以会感冒是因为昨天出门的时候穿的太薄”,然后就打发你回去了。这样你能满意吗?
青年:那必不可能满意啊!甭管是什么原因引起的都好,重点是我现在正忍受着高烧的折磨这个事实。你要是大夫的话,就好好地开药或者打针给我治好啊。
哲人:但是,从原因论出发的话,人们只会说:“你之所以痛苦,都是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继而简单地安慰“错不在你”。心理创伤这个词就是原因论的典型。
......
哲人:阿德勒心理学明确否定心理创伤。弗洛伊德心理创伤的学说很有趣,但是阿德勒在否定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任何经历本身不是成功或者失败的原因。我们并非因为自身经历中的刺激——所谓的心理创伤——而痛苦,事实上我们会从经历中发现利己的因素。决定我们自身的不是过去的经历,而是我们自己赋予经历的意义。”
......
哲人:并不是说遭遇各种各样的不幸对人格的形成毫无影响,相反,影响甚大。关键是,经历本身不会决定什么。你给过去的经历“赋予了什么样的意义”,这直接决定了我们的生活。人生不是由别人赋予的,而是自己选择的。
青年:那你觉得我朋友是自己乐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吗?难道您认为是他自己主动选择躲在房间里的吗?我真心地觉得不是他自己想这样子的,而是被迫选择的,他不得不这样。
哲人:不对!假如你的朋友认为“自己是因为各种不幸而无法适应社会”,那么说明他内心本来就有促使他那样认为的“目的”。
青年:什么目的?
哲人:最直接的目的就是“不出门”,为了不出门才制造出不安或恐惧。
青年:问题不正出在为什么不想出去吗?
哲人:那么,请站在父母的角度想一下,如果你的孩子不想出社会,总闷在房间里,你会怎么做?
青年:那当然会担心啦。如何让他回归社会?如何能令他振作起来?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有问题?一定会绞劲脑汁思考,同时想法设法帮助他回归社会。
哲人:问题就出在这。
青年:哪?
哲人:如果一直不出门,一直憋在自己房间里的话,父母会非常担心,这样可以把父母的关注集于一身,而且可以得到父母小心翼翼的照顾。但是,一旦踏出家门一步,都会沦为无人关注的“大多数”,没人会重视你,没人会关心你,甚至还会欺负你。
青年:那按您的意思,我的朋友是为了达到“受人关注和照顾”这个目的才一直“闭门不出”的咯。
哲人:他心有不满,而且也并不幸福。但是,他的确是按照“目的”而采取的行动。不仅仅是他,我们大家都是在为了某种“目的”而活着,这就是目的论。
......
4、愤怒都是捏造出来的
青年:我昨天外出的时候,服务员不小心把咖啡撒到了我的衣服上。我忍不住大发雷霆,平时我从不大声喧哗,唯独昨天,我愤怒的声音几乎传遍了店里的每一个角落。您看,在这种情况下,“目的”还能讲的通吗?无论怎么想,这都是“原因”导致的行为吧。
哲人:也就是说,你认为是怒气支配了你,所以才大发雷霆的是吗?
青年:是的,因为事情太突然了,所以不假思索地就先发火了。
哲人:那么,我们假设你昨天拿着一把刀,一生气便向对方刺了过去。然后,你准备向法官辩解说:“那是一种自己也无可奈何的不可抗力”吗?
青年:您这种比喻也太极端了!
哲人:并不极端,照你的说法,所有盛怒之下的犯罪都可以归咎于“怒气”,而并非是当事人的责任。你不是说人无法与感情抗衡吗?
青年:那你打算怎么解释我当时的怒气呢?
哲人:这很简单,并非是“因为愤怒而大发雷霆”,而是“为了大发雷霆而制造怒气”。
青年:……
哲人:你是首先产生了要大发雷霆这个目的,为了更好地震慑犯错的服务员,迫使他认真听自己的话。作为相应的手段,你便捏造了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
哲人:即便你不发火,服务员大概率也会向你道歉并帮你擦拭衣服,你多少也预料到了他可能会那样做。尽管如此,你还是怒斥了他,因为你觉得讲道理太麻烦。为了更快捷地使不抵抗的对方屈服,作为手段,你使用“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噢,你是说我是故意发怒的咯。我敢保证我连想的时间都没有,我并不是刻意思考之后才发怒的,怒火完全是一种突发的感情!
哲人:的确,愤怒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位母亲正在怒气冲冲地训斥女儿,正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起来。母亲在拿起电话的那一瞬间还带有一丝怒气,可当她发现电话那头的人很重要之后,她的语气马上就变得彬彬有礼起来。就这样,母亲客客气气地交谈了大约几分钟后挂断了电话。接着勃然变色,继续怒斥女儿。
青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气要撒对人啊。
哲人:这就是,所谓愤怒其实只是可放可收的一种“手段”而已。这位母亲并不是因为怒不可遏而大发雷霆,她只不过是为了用高声震慑住女儿,进而使其听自己的话才采用了愤怒这种感情。
青年:也就是愤怒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
哲人:根据“目的论”来说就是这样。
......
5、弗洛伊德说错了
......
青年:总而言之,先生您否定了人类的感情。您认为感情只不过是一种为了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哲人:我并不是否定感情的存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如果你说“人是无法抵抗感情的存在”,那我就要坚决地否定这种观点了。人会产生感情,但人并不受感情支配,所以人也不受过去支配。
青年:不受感情支配,也不受过去支配?
哲人:假如某个人曾经经历过父母离异,这就跟标准大气压下,烧开的热水是100℃一样,是一种客观的事实吧。不管你怎么去感知,它都存在在那。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你”怎么想,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主观感觉。是你现在的状态,赋予了这件事情既有的意义。
青年:您是说问题不在于“发生了什么”,而在于“如何诠释”?
哲人:正是如此。我们不可能乘坐时光机器回到过去,所以过去已经无法改变。如果你是原因论的信徒,那么因都已经注定了,果还能有什么区别呢?你会陷在过去的束缚之下永远无法获得幸福。
青年:就是啊!正是因为过去无法改变,所以生命才如此痛苦的啊!
哲人:还不仅仅是痛苦,一旦你认为过去决定了一切又无法改变的话,那么现在就无计可施、束手无策了。反而会让你陷入对世界绝望、对人生厌弃的虚无主义或悲观主义中。
青年:但过去的力量确实很强大啊。
哲人:只要我们要相信人的潜能,人是可以改变的,那么基于“原因论”的价值观就不可能产生了,理解“目的论”自然就会水到渠成了。
青年:总而言之,您的主张还是以“人是可以改变的”为前提的吧?
哲人:当然。否定我们人类的自由意志、把人看作机器一样的存在,这就是弗洛伊德的原因论。
6、苏格拉底和阿德勒
青年:那这个例子您怎么解释呢?我是一个社恐的人,我很向往那些社牛,却一直做不到。按先生您的理论,我是可以改变的吧。
哲人:是的,我也好,你也好,人人都可以改变。
青年:那您认为我能变成社牛吗?我是真心想这样。
哲人:目前来讲恐怕比较困难。
青年:哈哈哈,漏出破绽了吧,就这您还敢坚持人人都可以改变的吗?
哲人:不,并非如此。改变的第一步就是理解。你还没能理解阿德勒心理学。
青年:也就是说我理解了阿德勒心理学,就能变成社牛吗?
哲人:为什么那么急于得到答案呢?答案不应该是从别人那里得到,而是应该自己找出来。听别人的建议只是对症疗法而已,没有什么具体价值。
......
7、你想变成别人吗?
哲人:让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吧, 你想成为一个社牛,对吧?
青年:但先生说了这是很困难的,实际上也是如此。我也只是为了为难一下您才提了这么一个问题,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做不到。
哲人:你为何会这么想?
青年:很简单,因为性格或者说秉性不同。
......
哲人:那么我来问你,你究竟为什么想要变成社牛呢?其“目的”是什么?
青年:又是“目的”的话题吗?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很向往社牛,认为如果能成为社牛会很幸福。
哲人:既然变成社牛会很幸福,那么,你,现在,是处于一个不幸的状态吗?
青年:啊?!
哲人:你现在无法体会到幸福,因为你不爱你自己。为了能够爱自己,你希望“变成你期望中的样子”,希望舍弃现在的不满意的自我。我这么说没错吧?
青年:……确实如此!我承认我很讨厌现在的自己,一事无成,浑浑噩噩。
哲人:没关系,面对喜不喜欢自己这个问题,能够坦然回答“喜欢”的人几乎没有。
青年:那你呢,你喜欢你自己吗?
哲人:至少我不想变成别人,也能笑着接受现在的自己。
青年:笑着接受现在的自己?
哲人:难道不是吗?即使你再向往那些社牛,再想变成他们,你也不可能成为他们,你就是你,你是“你”就可以了。但我们并不是说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如果不能感到幸福的话,就不可以“一直这样”。不可以止步不前,必须不断向前迈进。
青年:这点我倒是同意,人必须不断向前迈进。
哲人:这里我想引用阿德勒的话。“重要的不是被给予了什么,而是如何去利用被给予的东西。”你之所以想变成社牛或者其它的什么人,就是因为你只关注着“被给予了什么”。其实,你不应该这样,而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利用被给予的东西”这一点上。
8、你的不幸,皆是自己“主动选择”的
……
青年:有的人是富二代,有的人家庭不幸,有的人生来就不完整,这就是现实的人世。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这些不就是现实吗?关注“被给予了什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先生,你的话只是空谈,根本就无视了现实。
哲人:无视现实的是你。一味执着于“被给予了什么”,现实就会改变吗?我们不是可以更换的机械。我们需要的不是更换而是更新。
青年:这些都不重要,这个世界存在着各种各样天生的不幸,请您先承认这一点。
哲人:我不承认。
青年:……
哲人:比如你现在不幸福,有时候还会觉得活着很痛苦,甚至想要变成别人。但是,你之所以不幸,是因为你亲手选择了“不幸”,而非生来就不幸。
青年:你这不是扯淡吗,有幸福我不选,我脑子有坑喔,选择不幸。
哲人:你知道什么叫“无人想作恶”吗?
青年:怎么可能?犯罪者不是比比皆是吗,生活中有便宜可占,大部分人也不会视而不见吧。应该说,不想为恶的人很难找的。
哲人:行为之恶的确有很多。但无论什么样的犯罪者,都不是纯粹想要作恶而去干坏事的。所有的犯罪者都有相应的理由驱使其作恶。譬如,抢银行的人为了钱去行动或者杀人狂为了精神愉悦而伤人,对其本身而言都是有“理由”的行动。当然这不是社会道德意义上的善,只是“利己”意义上的善。
青年:为自己?
哲人:在希腊语中,“善”这个词语与并不包含道德含义,仅仅代表“有好处”;同样的,“恶”也仅仅代表着“没有好处”罢了。这个世界上尽管充斥着各种违法和恶行,但是,纯粹意义上“做恶”(做没好处的事)的人根本没有。
青年:……那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
哲人:你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里选择了“不幸”。这既不是因为你生在了不幸的环境中,也不是因为你陷入了不幸的境地中,而是你认为,“不幸”对你自身而言是一种“善”。
青年:那我这是图啥呢?
哲人:那要看对你而言的“理由”是什么了,为什么你要这么选,我也并不了解,这需要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慢慢弄清楚。
......
9、人们常常下定决心“不改变”
......
哲人:前面你说“人的性格或者秉性无法改变”。在阿德勒心理学中,我们更习惯用“生活方式”一词来指代性格或者秉性。
青年:生活方式?
哲人:是的,你也可以认为是人生中思考或者行为的倾向。
青年:思考或者行为的倾向?
哲人:某人如何看待“世界”,又如何看待“自己”,把这些“赋予意义的方式”汇集起来的概念就可以理解为生活方式。从狭义上来讲,可以理解为性格。从广义上来讲,这个词包含了世界观和人生观。
青年:世界观和人生观?
哲人:如果有一个人正在为“我的性格是悲观的”而苦恼,我们可以试着把问题等价为“我具有悲观的‘世界观’”。性格一词或者带有“改不了”这一感觉,但若是世界观的话,就有改变的可能性。
青年:还是有点难的吧,这里你说的生活方式是不是就相当于“生存方式”呢?
哲人:可能也可以这么讲吧,但准确来说,应该是“人生的状态”的意思。你认为秉性或性格不会按照自己的意志而改变。但阿德勒心理学认为,生活方式是自己主动选择的结果。
青年:自己选的?
哲人:是的,是你主动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
青年:也就是说,我不仅主动选择了“不幸”,就连这种奇怪的性格也是自己一手选择的?
哲人:当然。
青年:这怎么可能呢,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我就已经是这种社恐的性格了,根本不记得有什么选择行为。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性格,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哲人:你并非有意地选择了“这样的我”,最初的时候可能是无意识的行为,并且各种外部因素,都会对你产生极大的影响。即便如此,选择了“这样的我”还是你自己。
青年:我记不得在何时做过这样的选择。
哲人:阿德勒心理学认为大约是在10岁左右的时候。
青年:假使你是对的,不管这个东西叫性格或者秉性也好,生活方式或者生存方式也好,反正我都已经是“这样的我”了,那还能怎么办呢?没办法了啊,已经这样子了。
哲人:假如生活方式不是先天给予的,而是自己选择的结果,那就可以由自己进行重新选择。
青年:还能重选吗?
哲人:也许你之前意识不到这一点,你总是囿于自己的出身,你也许会不满,总是对别人心生羡慕。
但是,事情可以仅止于此。问题不在于过去而在于现在。现在你已经明白了什么是性格或者生活方式。如果是这样的话,接下来的行为就是你自己的责任了。无论是延续之前一样的生活方式,还是重新选择,那都在于你自己。
青年:那怎么才能重新选择呢?总不能你说一句“噢,我明白了,那我重新选个人格”就可以马上改变的吧。
哲人:不,不是你不能改变。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改变。你之所以无法改变,是因为你自己下了“不改变”的决心。
青年:啊?
哲人:人无时无刻都在做着选择,即使像现在这样促膝而谈的瞬间也在进行着选择。你说你自己是不幸的人,想要马上改变,还想变成别人,但尽管这样,你都没有任何改变。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你在不断地下着不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决心。
青年:不不不,这完全讲不通啊,我真心地想改变,这是千真万确的。
哲人:尽管有些不便、不自由,但实际上你还是感觉现在的生活方式更好,大概是因为一直不改变比较轻松吧。
如果一直保持“现在的我”,那么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应对,都可以根据经验做出推测,不用思考,轻车熟路。
但要是选择新的生活方式,那就不知道新的自己会遇到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未来难以预测,生活就会充满各种不安,可能会有更加痛苦、更加不幸的生活在等着自己。也就是说,即使人们有各种不满,但还是很容易认为保持现状更加轻松、更能安心。
青年:你是说人们往往想要改变又害怕改变?
哲人:想要改变需要很大的“勇气”。面对变化的“不安”和放弃不变带来的“不满”,你肯定是选择了不变。
青年:……你又提到了“勇气”这个词啊。
哲人:是的,阿德勒心理学就是勇气心理学。你之所以不幸并不是因为过去或者现在的环境,更不是因为你能力不足,你只不过是缺乏“勇气”,或者说缺乏“获得幸福的勇气”。
10、你的人生取决于“当下”
青年:获得幸福的勇气……
哲人:还需要进一步说明吗?
青年:不,请等一等,你都给我整懵圈了。我先捋一捋。您的主张有这么几个:人生并不复杂,是我把人生“看”复杂了。要否定精神创伤,不要从过去找原因,人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行动的。
哲人:是的。
青年:并且您还强调,“人是可以改变的”,人们时常在选择着自己的生活方式。
哲人:的确如此。
青年:我之所以无法改变,是因为事实上我安于现状,害怕改变,缺乏选择新生活方式的勇气。因此是我主动选择了不幸,以上的理解没错吧?
哲人:没错。
青年:那我怎么样才能改变生活方式呢?
哲人:首先你要有“摒弃现在的生活方式”的决心。例如你前面提到的,若变成社牛就能感到幸福,但像这样一直生活在“如果怎样怎样”之类的假设之中,就根本无法改变。因为“如果可以变成社牛的话……”正是你为自己不做改变找的借口。
青年:为一直不做改变的自己找的借口?
哲人:我有一位朋友,梦想着成为小说家,但却总是写不出来作品。他总是说工作太忙、写小说的时间非常有限,写不出来作品,也不参加任何比赛。
但真是如此吗?他只想活在“只要有时间我也可以、只要环境具备我也能写、我有这种才能”之类的可能性中。或许再过5年或者10年,他又会开始用“已经不再年轻”或者“也已经有了家庭”之类的接口。
青年:……我想我很能理解他。
哲人:但即便投稿会落选他也应该去做。这样才能有所成长,或者明白应该选择别的道路。总之,会有所改变,有所发展。所谓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就是这样,如果一直不去投稿应征,就不会有所发展。
青年:可是,梦想可能会破灭啊!
哲人:那又怎么样呢?应该去做。想做的事情摆在面前,却不断扯出各种“不能做的理由”,你难道不认为这是一种很痛苦的生活方式吗?梦想着做小说家的他,正是“自己”把自己禁锢住,把人生变得复杂而难以获得幸福。
青年:……您的观点真是太严厉了!
哲人:但是,想要改变对世界或者自己的看法,改变生活方式,就必须改变与世界沟通的方式,甚至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请不要忘记“必须改变”的究竟是什么。你依然是“你”,只要重新选择生活方式就可以了。虽然可能很痛苦,但也很简单。
青年:我说的严厉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说的话,就好比“精神创伤不存在,环境也没有任何影响,都是自己的问题,都是因为自己不好才导致的不幸”这样的想法,感觉自己之前就是个罪人这样。
哲人:不是定罪,阿德勒的目的论始终强调的是:“无论之前的人生发生过什么,都对今后的人生如何度过没有影响。”决定后续人生的是活在“此时此刻”的你自己。
青年:您是说人生决定于此时此刻?
哲人:是的,因为根本不存在于过去。
青年:……好吧,先生,我承认您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我内心还是觉得有不少要反驳的地方。我想先思考一下。
......
二、一切烦恼都来自人际关系
1、为什么讨厌自己?
青年:尽管我冷静地想了很多,但还是不能同意先生你的主张。您应该记得我提过“我讨厌我自己”,假如用目的论来解释的话,那我讨厌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有什么利益呢?讨厌自己不会有任何好处吧?
哲人:的确。你感觉自己没有任何优点,只有缺点。不管事实如何,就是这样的感觉。也就是自我评价非常的低。问题是,为什么会那么自卑?为什么会那么低估自己呢?
青年:因为事实上我就没有什么优点啊!
哲人:不对,之所以只看到缺点是因为你下定了“不要喜欢自己”的决心。为了达到不要喜欢自己的目的,所以你才只看缺点不看优点。
青年:啊?下定决心不要喜欢自己?
哲人:是的,因为不去喜欢自己对你来说是一种“善”。
青年:我图什么呀?
哲人:那就要问你自己了,你究竟认为自己有什么缺点呢?
青年:很多啊,譬如对自己没自信,对一切都持悲观态度;过于固执;非常在意别人的看法,总是活在对别人的怀疑之中;而且,长相和身材也没有一项能让我满意的。
哲人:如果接着一直讨论你的缺点的话,心情会怎么样呢?
青年:那当然会不愉快啦!谁也不喜欢和这么一个浑身是缺点的人交往吧,如果我身边有这么一个自卑而又麻烦的人,我也会不喜欢他。
哲人:我想我应该知道你的问题所在了。
青年:是什么?
哲人:以你自己为例子可能不太好理解。我曾在多年前见过一位女学生,她当时也坐在你现在坐的这把椅子上。
她的苦恼是害怕见人,一到人面前就脸红,但她说无论如何她都想治好这种脸红恐惧症。
然后我问她:“如果你的脸红症治好了,你第一时间想去干什么呢?”
于是,她告诉我她有一个想交往的男孩,虽然偷偷地喜欢着哪个男孩,但她还没能表明心意。她还说一旦治好脸红恐惧症,就马上向他告白,希望能够交往。
青年:是啊,那样一定很美好。
哲人:事情果真如此嘛?她为何会换上脸红恐惧症呢?我的判断是因为她自己“需要脸红这一症状”。
青年:不不,您在说什么呢?她不是说她很想治好吗?
哲人:你认为对她来说最害怕的事情,最想逃避的事情是什么呢?当然是被自己喜欢的男孩拒绝了,是失恋可能带来的打击和自我否定。因为青春期的失恋在这方面的特征非常明显。
那脸红恐惧症可以为她带来什么好处呢?她就可以用“我之所以不能向他告白,和他交往,是因为我有脸红恐惧症”这样的想法来进行自我逃避,如此便可以不必鼓起告白的勇气,又或者被拒绝的话,也能安慰自己:“要不是脸红恐惧症,应该不会被拒绝的吧......”,又或者说,抱着“要是治好了脸红恐惧症,我也能……”之类的理由,整日活在幻想之中。
青年:在您看来,她是为了给无法告白的自己找一个借口才创造了“脸红恐惧症”吗?
哲人:坦白来讲就是这样。
青年:有意思,但若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根本没法治好吗?一方面她又需要“脸红恐惧症”,一方面又为其感到苦恼。
哲人:所以我是这么跟她说的。
“这病很好治。”
“真的吗?”
“但我不会给你治。”
“为什么?”
“因为你需要它来让自己接受对自我或者社会的不满,需要‘都是因为脸红恐惧症啦,没办法的事’这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
“怎么可能……”
“如果我给你治好了这毛病,但是事态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美好的话,那你会怎么做?你一定会再次跑来对我说‘请让我再患上脸红恐惧症吧。’,那我可就束手无策了。”
青年:……
哲人:这种情况很常见的,考生经常会想“如果考中的话人生就会一片光明”,公司职员则会想“如果能改行的话一切都会顺利发展”。但是,很多时候,即使设想实现了,现状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青年:确实。
哲人:所以有人求治类似的心理问题时,绝不能自作主张为其治疗,因为那样会更加难以康复。这就是阿德勒心理学的主张。
青年:那怎么办呢?
哲人:她对自己没有自信,始终抱着“如果这样,即使告白也会被拒绝,到时候就更没有自信了”这样的恐惧心理,所以才会制造出脸红恐惧症这样的问题来。
我所要做的是首先让她接受“现在的自己”,不管结果如何,首先让其树立起向前迈进的勇气。阿德勒心理学中把这叫做“鼓励”。
……
哲人:她跟朋友一起,和那个男孩儿出去玩了,最终那个男孩先向她告白了。此后她再也不用到我这来了,我也不太清楚她的脸红恐惧症后来如何了。我想她大概是不再需要了吧。
青年:那肯定就不需要了啊。
哲人:是的,让我们把问题回归到你身上,你说你现在只能看到自己的缺点,根本无法喜欢自己。而且你还说过“谁也不愿意跟我这种怪癖的人交往”吧?
你为什么讨厌自己呢?为什么只盯着缺点就是不肯去喜欢自己呢?那是因为你太害怕被他人讨厌、害怕在人际关系中受伤。
跟害怕被男性拒绝而患上脸红恐惧症的她一样,你也害怕被他人否定。害怕被别人轻视或拒绝、害怕心灵受伤。你认为与其陷入那种窘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与任何人有关联。也就是说,你的“目的”是:避免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受伤。
青年:……
哲人:那么如何实现这种目的呢。只要变成一个只看自己缺点、极度厌恶自我、尽量不涉入人际关系的人就可以了。如此一来,就可以躲在自己的壳里不与任何人发生关联,万一遭到别人的拒绝,还可以以此为理由来安慰自己。心里会想:要是我没有这些缺点的话,也会很讨人喜欢呢,只是因为有这么多缺点才会让人拒绝的吧……
青年:……
哲人:保持满是缺点的自己,对你来说,是一种不可替代的“善”,也就是说对你自身是“有好处”的。
青年:您说的对,我承认的确如此。
哲人:能坦然承认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请你不要忘记,在人际关系中根本不可能不受伤。只要涉入人际关系就会或大或小地受伤,也会伤害别人。阿德勒曾说:“要想消除烦恼,只有一个人在宇宙中生存。”但是,那种事情根本就无法做到。
2、一切烦恼都来源于人际关系
青年:……只有一个人的话,势必会有孤独感吧?
哲人:孤独并非因为只有你一个人,而是感觉被周围其他人、社会、共同体所疏远才会孤独。我们想感觉到孤独的前提是有他人的存在。
青年:……
哲人:如果只有一个人,那样连孤独这个概念都不会存在。既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逻辑和常识。但是,就算你是在无人岛上一个人生活,也会因为遥想海对岸的“某人”,只要你一想到那个人,孤独就会袭来。
青年:……
哲人:我再重复一遍,“人的烦恼皆源自人际关系。”
青年:……
哲人:当然,我们不可能让人际关系消失,人是群居性动物,本质上必须以他人的存在为前提,根本不可能做到与他人完全隔离。
青年:人际关系固然是一个很大的方面,但是个体内心的苦闷、自我难解的苦恼等,这些你也要否认吗?
哲人:所谓的“内部烦恼”根本不存在,任何烦恼都会有他人的因素。
……
3、自卑感来自主观的臆造
哲人:那么,我们换个角度来讲,你知道自卑感吧?
青年:如您所见,我就是一个自卑的人。
哲人:那你都有哪些自卑感呢?
青年:例如,看见同龄人活跃的姿态时,我就会感到极度自卑。大家都生活在同一时代,而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呢?一事无成。或者是看到别人过的幸福,不是想要祝福,而是心生嫉妒,十分焦躁。我也不喜欢自己这张满是粉刺的脸,我的学历、职业、收入等境况也是差的不行,总之哪哪都很自卑。
……
哲人:在阿德勒使用的德语中,“自卑感”或者说“劣等感”就是一个关于自我价值判断的词语,是一种“自己没有价值或者只有些微价值”的感觉。
青年:我明白,我甚至会想自己连活着的价值都没有。
哲人:那么,我也要坦诚一下我自身的自卑感。我的身高是155厘米,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直苦恼于自己的身高。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再长高20厘米,不,哪怕就10厘米,一切都会截然不同,人生会更加愉快。但我朋友批评了我。
青年:他也太厉害了。
哲人:朋友说高大的男人能给人一种震慑,而矮小的人却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心理。无论是高大还是矮小,都各有好处呢。
青年:……
哲人:请你先听我说完。这里的关键点是,我155厘米的身高并不是“劣等”。
青年:……
哲人:事实上,155厘米只是一个低于平均数的客观测量数字罢了,乍看之下也许会被认为是劣等性。但是,关键在于我自身是如何看待它的,并为它赋予了什么样的价值。
青年:……
哲人:我的身高是在与其他人的比较(也就是人际关系)中产生的一种主观上的“自卑感”,如果没有可以比较的人,我也就不会觉得自己太矮。你现在也有各种“自卑感”并深受其苦吧?但那并不是客观存在的,而是主观上的“自卑感”,即使像身高这样的问题也可以像我这样进行主观性的还原。
青年:也就是说,困扰我们的自卑感不是“客观性的事实”而是“主观性的解释”?
哲人:从不同的角度去考虑的话,我的身高也可以成为一种优点。当然,这是一种主观臆想。把他看成优点还是缺点,全凭你自己主观决定。正因为如此,我才可以自由选择。
青年:……
哲人:是的。我们无法改变客观事实,但可以任意改变主观解释,并且,我们都活在主观世界中。
……
哲人:“自卑感”是一个关于自我价值判断的词语,那么价值究竟是指什么呢?
例如,昂贵的钻石或者货币,我们可能会从中发现一些价值,然后如何如何。但是,如果换种角度来看,钻石之类的东西也不过就是石块而已。
青年:……
哲人:换句话说,价值必须建立在社会意义上。1美元纸币能买到相应的物资,承载的价值是一种常识,那它也不是实际的客观意义上的价值。如果从印刷成本考虑的话,它根本不等于1美元。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存在,我或许会把1美元当作燃料或者厕纸使用。同样的,我也就不再会为自己的身高而苦恼。
青年:……
哲人:是的,也就是说,价值问题最终也可以追溯到人际关系上。
……
4、自卑情结只是一种借口
青年:自卑感是一种人际关系问题?即使是社会意义上的成功者,像家财万贯的企业家、人人艳羡的绝世美女或者奥林匹克冠军得主,我觉得多多少少也会受到自卑感的困扰。这又如何解释呢?
哲人:自卑感人人都有,它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
青年:那么,人究竟为什么会有自卑感呢?
哲人:首先,人在这个世界上算是一种无力的存在,为了摆脱这种无力状态,继而就有了普遍欲求。阿德勒称其为“追求优越性”。
青年:……
哲人:你可以简单地将其理解为“希望进步”或者“追求理想状态”。例如,蹒跚学步的孩子学会独自站立,学会语言,与人自由交流。我们都有想摆脱无力状态、追求进步的普遍欲求。科学进步也是“追求优越性”的结果。
青年:……
哲人:与之相对应的就是自卑感。人追求优越,树立某些理想或者目标并努力为之奋斗。同时,对于无法达成理想的自己就会产生一种自卑感。例如,志向越是越大的厨师也许就越会产生“还很不熟练”或者“必须做出更好的料理”之类的自卑感。
青年:确实如此。
哲人:阿德勒说“无论是追求卓越还是感受自卑,都不是病态,而是一种能促进健康的、正常的努力和成长的刺激。”只要正确对待、得当处理,都可以成为成长的催化剂。
青年:那如何正确利用自卑感呢?
哲人:我们应该摒弃自怨自艾的部分,保持不满足于现状、不断进步的状态,想着要更加幸福,进一步向前。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有些人无法认清“情况是可以通过现实的努力而改变”这一事实,根本没有前进的勇气。他们甚至什么都还没做,就断定自己不行,或是现实无法改变。
青年:自卑感不就是这样的嘛,越自卑,就越没有自信,就越消极,最终认为自己一无是处。
哲人:嗯,这不是自卑感,而是自卑情结。
青年:喂喂,换个叫法能有啥区别,不都是自卑吗?
......
哲人:自卑感本身并不是坏事,它也可以成为促成努力和进步的契机。例如,虽然对学历抱有自卑感,但若能下定“我学历低所以要付出加倍的努力”之类的决心,反而成为了好事。
自卑情结指的是把自己的自卑感当作借口使用的状态。具体就像“我学历低所以无法成功”或者“我因为长得漂亮所以结不了婚”之类的想法,甚至在日常生活中大肆宣扬“因为有A所以做不到B”这样的理论,这已经超出了自卑感的范畴,是一种自卑情结。
青年:可是,不正是因为学历低,所以才会失去各种求职或发展的机会,不被社会看好,也就无法成功。这不是什么借口,而是一种严峻的事实。“学历低所以无法成功”明明是一种正儿八经的因果关系,这跟自卑有什么关系呢?
哲人:阿德勒心理学中,用“外部因果律”一词来进行说明。意思是:将原本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的事情解释成似乎有重大因果关系一样。举个例子:有人说:“自己之所以始终无法结婚,就是因为幼时父母离婚的缘故。”从原因论来看,父母离婚对其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创伤,于自己的婚姻观有很大的因果关系,所以他会这么说。阿德勒称这种论调为“外部因果律”。
青年:可是,拥有高学历的人更容易在社会上获得成功啊!这不是社会常识吗?
哲人:问题在于你如何去面对这种“常识”。因为父母的婚姻失败,根本决定不了你能否拥有美满幸福的婚姻,关键在于你自己想怎么对待“自己的婚姻”。如果始终抱着“我因为学历低所以无法成功”之类的想法,那就不是“不能成功”,而是“不想成功”。
青年:谁会不想成功喔?
哲人:简单来讲,就是害怕向前迈进,不想真正地努力。不愿意为了改变自我而牺牲目前所享受的乐趣——比如玩乐或者休闲时间。
也就是拿不出改变生活方式的“勇气”,即使有些不满或者不自由,也还是更愿意维持现状。
5、越自负的人越自卑
青年:也许是那样,不过……
哲人:对自己的学历有着自卑情结,一直认为“是因为我学历低,所以才无法成功”。反过来说,这也就意味着会觉得“只要有高学历,我也可以获得巨大的成功”。
青年:嗯,确实会这么安慰自己。
哲人:这些经常声称“因为A做不到B”的人,言外之意,其实是“只要没有A,我也会能做到B的”。
青年:“要不是咋样咋样,我也能行。”
哲人:是的,关于自卑感,阿德勒还指出“没有人能够长期忍受自卑感。”虽然人人都有,但它沉重得没人能够一直忍受。
青年:?
哲人:拥有自卑感,意味着感觉目前的“我”是有所欠缺的。如此问题就变成了……
青年:如何弥补欠缺的部分,对吧?
哲人:的确如此,最正确的做法自然是应该通过努力和成长去弥补欠缺的部分,例如刻苦学习、勤奋练习、努力工作等。
但是,这样的努力并不轻松。没有这种勇气的人就会陷入自卑情结。拿刚才的例子来说,会产生“没有努力所以还没成功”这样的想法,而且会进一步地通过“如果努力了,自己也很容易成功”的话来洗脑自己,觉得自己的潜力还没被激发出来罢了。
潜台词就是,“现在的我只不过被某种因素所埋没,‘真正的我’其实非常优秀。”
青年:不不,这种想法已经属于自大的范畴了吧。
哲人:正是如此。自卑情结有时候会发展成另外一种特殊的心理状态。
青年:那是什么呢?
哲人:我称之为“优越情结”。虽然苦于强烈的自卑感,想追求卓越,但却没有勇气改变,又没法忍受诸如“都是因为A所以做不到B”之类的自卑情结,无法接受“无能的自己”。
于是想表现得自己很优秀,继而沉浸在一种虚假的优越感之中。
青年:……
哲人:例如,虚报履历来假装行业专家、或者追逐高档名牌等,都属于“虚假优越感”的范畴。由于“我”原本并不优秀或者并不特别,于是想通过把“我”和权势相结合,显得“我”很优秀。
青年:……
哲人:尽管我对时尚不太了解,但一个10根手指都带满红、绿宝石的人,与其说是审美问题,实际上是自卑感导致的,一种优越情结的表现。
青年:……
哲人:借助权势来抬高自己的人,终归是活在他人的价值观和评价中。这是需要再次强调的地方。
青年:过度追求物质、财富、权势可能是这样子。您还能举别的例子说明吗?
哲人:例如,那些沉迷过去,整天吹嘘自己曾经辉煌业绩的人。
青年:哈?对自己功绩自豪也算吗,只要不是骄傲自大、自吹自擂,实际上是因为很优秀才能做出实绩的吧。我觉着这种不能算“虚假优越感”。
哲人:不是这样,特意自吹自擂的人其实都是对自己不自信。
青年:你说自大反而是自卑感的体现?
哲人:是的,如果拥有真正的自信,就不会自大。正是过于强烈的自卑,才会不停地炫耀自己很优秀,担心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得不到周围的认可。
青年:……
哲人:还有一种通过自卑锐化的方式,来实现异常优越感的模式。具体就是指那些,总是津津乐道甚至夸耀自己成长史中各种不幸的人。
一旦别人想去安慰或者助其改变,他们就会用“你不可能感同身受”、“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来拒绝。
青年:……
哲人:这种人其实是想借助不幸来显示自己“特别”,他们想用不幸这一点来压住别人。
例如,我本人的身高很矮,心善的人多半会跟我说“没必要在意”或者“人的价值并不由身高决定”之类的话来安慰我。
但是,假如我此刻脱口而出“你不是矮子,怎么能理解我们矮子的烦恼呢!”之类的话加以拒绝的话,那他多半就无话可说了,恐怕和我交流时只能小心翼翼吧。
青年:……
哲人:有些人试图以自己的不幸作为武器来支配对方。通过诉说自己如何不幸、如何痛苦,来让身边关心你的人,比如家人或朋友,谨言慎行。
最早提到的那些闭门不出者,有一部分就是沉浸在以不幸为武器的优越感中。阿德勒甚至指出:“在我们的文化中,弱势其实非常强大,而且具有特权。”
青年:……
哲人:阿德勒说:“在我们的文化中,如果问谁更强大,那答案或许应该是婴儿。”婴儿就是通过其弱势特点来支配大人的,而且,婴儿因为过于弱势,所以不受任何人的支配。
青年:你这是强词夺理,没人会这么想的。
哲人:残疾之人一直挂在嘴上的“你一个健全的人无法体会我的心情”之类的话,其实也有点“弱即正义”之类的意思。确实,谁都无法完全理解痛苦的当事人的心情,但是,只要你把你的“不幸”当作需要别人“特殊对待”的武器来用,那人就永远需要不幸。
……
6、人生不是与他人的比赛
青年:感觉你说的有点自相矛盾,阿德勒既承认人都希望进步,追求优越,却又提醒人们不可陷入过剩的自卑感和优越感中。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做呢?
哲人:一提到“追求优越性”,往往容易误解为是要尽力超越他人,排挤他人以取得晋升之类的。阿德勒并不支持这种态度。所谓的“追求优越性”,是指自己不断朝前迈进,而不是比别人高出一等的意思。
青年:您是说人生不是竞争?可蛋糕就那么大,你不抢,你就没有啊。
哲人:是的,不与任何人竞争,只要自己不断前进即可。没有必要把自己和别人相比较。
青年:这不可能吧,人活于世,免不了就要把自己与别人相比较,自卑感不就是这么产生的吗?
哲人:健全的自卑感不是来自与别人的比较,而是来自于“理想的自己”的比较。
青年:……
哲人: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的树叶,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性别、年龄、知识、经验、外貌……都不尽相同。我们应该积极看待自己与别人的差异。但是,我们“虽然不同但是平等”。
青年:……
哲人:是的,人皆有差异,无关乎善恶、优劣亦或是其它,我们都是平等的人。
青年:从理想主义者的角度来讲,可以这么说。但是,站在现实的角度上,首富和乞丐之间,也能说是平等的吗?
哲人:就财富掌握情况等方面来讲,两者是有差异。但人的价值并不仅仅只由这些来决定。我的回答仍然一样:所有的人都是“虽然不同但是平等”的。
青年:……
哲人:只是,把他们当作一个“人”来真诚对待。
青年:那我换个说法吧。所有人都平等,大家都走在一个平面上。有的人走得快,走在前面,有的人走得慢,落在后面。很明显走在前面的人比较优秀,落在后面的人则相对逊色。这不始终还是回归到人的优劣和“差异”上吗?
哲人:不是的,无论走在前面还是走在后面,其实都没什么关系,我们都走在一个并不存在纵轴的水平面上,我们不断向前迈进并不是为了与谁竞争。价值在于不断超越自我。
青年:不与谁争,不就是认输吗?
哲人:是从胜负战争中全身而退。当一个人想要做自己的时候,胜负欲势必会成为障碍。
青年:您这纯粹是成功人士或者老年人逻辑啊!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必须不断地去剑拔弩张地竞争,才能更好地提升自己。正是有竞争对手的存在,才能够不断创造更好的自己,用竞争来考虑人际关系有啥不好的呢?
……
7、在意你长相的,只有你自己
哲人:让我们重新梳理一下我们的辩论。一开始你是对阿德勒所主张的“一切烦恼都源自人际关系”感到不满。然后我们说到了人的自卑感。
青年:对,当初我们是怎么说到自卑感来着。
哲人:这其实与竞争是息息相关的。如果人际关系中存在“竞争”,那人就不可能摆脱人际关系带来的烦恼,也就不可能摆脱不幸。
青年:……
哲人:有竞争的地方就必有胜者和败者。
青年:……
哲人:这点从自己出发考虑一下就好,假设你对周围的人都抱着“竞争”意识,那么你必然会意识到胜负,会产生诸如“A君上了双一流,B君进了世界50强,C君女朋友漂亮又知性,而自己……”之类的想法。
青年:好像确实如此。
哲人:常常拿自己和别人相比就经常会产生“优于这个、输于那个”之类的想法,而自卑情结或优越情结就会随之而生。那么,势必就会产生自卑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会不知不觉把他人,乃至整个世界都看成“敌人”。
青年:敌人?
哲人:也就是认为人人都是随时会愚弄、嘲讽、攻击甚至陷害自己、绝不可掉以轻心的敌人,而世界则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青年:……
哲人:即便是不败者、即便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处于竞争之中的人也会一刻不得安心、不想成为失败者。而为了不成为失败者,就必须一直获胜、不能相信他人。之所以有很多人虽然取得了社会性的成功,但却感觉不到幸福,就是因为他们活在竞争之中。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是敌人遍布的危险所在。
青年:……
哲人:实际上,别人真的会那么关注你吗?24小时监视着你,虎视眈眈地寻找攻击你的机会?
注:这一段笔者其实不是很赞同,你与世无争还能温饱自洽自然没问题,但凡你要饭,去个繁华的路口都有人赶你、跟你抢。更别说涉及商业利益上的竞争,24小时?你没垮之前人家恨不得全方位全天候地盯着你,等着你出错。
青年:或许我真的把周围的人看成了敌人,总是担心随时遭到暗箭攻击,认为总是被他人监视、挑剔甚至攻击。可能这是我自我意识过剩,世界上的人其实并不关注我,即便我在大街上耍宝也不会有人留意。
但这又怎么样呢?
我有一个年长3岁的哥哥,他非常听父母的话,学习运动样样精通,是一位非常优秀认真的哥哥。我自幼就常常被拿来跟哥哥比较。当然,我什么都赢不了,父母也从来都不认可我。不管我怎么做,都被当作孩子来对待,一遇到事情就被否定,总是被压制、被忽视。一边生活在自卑感中,一边还要不断意识到与哥哥之间的竞争!
哲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那么如果你不用与你哥哥或者他人去竞争的话,那么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的存在呢?
青年:那哥哥就是哥哥,他人就是他人吧。
哲人:也许会成为更加积极的“伙伴”。
青年:?
哲人:你刚刚也说过,“无法真心祝福那些过的幸福的人”,那是因为你站在竞争的角度来考虑人际关系,把他人的幸福看作“我的失败”,所以才无法给予祝福。
一旦你能将自己从竞争的怪圈中解放出来,你就没必要战胜任何人了,也就能够摆脱“或许会输”的恐惧心理了。
关键在于,你要体会到“人人都是我的伙伴”。
青年:那得是多么幸福的人啊?现实怎么可能呢?
……
8、人际关系中的“权力斗争”与复仇
青年:人根本无法摆脱过去!只要过去作为过去存在着,我们就得生活在过去所造成的影响之中,如果当过去不存在,那就等于是在否定自己走过的人生!
哲人:我并没有否认过去的存在。我一直强调的是,赋予过去的事情什么样的价值,这是“现在”的你所面临的课题。
青年:那么,我们就接着来说说“现在”这个话题吧。上次说人是基于目的而在捏造愤怒的感情,是吧?那对社会的不满、对政治的愤怒之类的情况该怎么解释呢?这种无名火的目的是什么呢?
哲人:的确,我们有时候会对社会问题感到愤怒。但这不是突发的感情,对社会矛盾或者不公产生的愤怒(公愤)和个人的愤怒(私愤)不属于同一种类。个人的愤怒很快就会冷却,而公愤会长时间地持续。因私愤发怒不过是为了让别人屈服的一种工具而已。
青年:那我们就拿私愤来讲。如果无缘无故地被人破口大骂,先生您也会生气的吧?
哲人:不生气。
青年:这您就不必撒谎了吧。
哲人:如果遭人当面辱骂,我第一时间会考虑一下那个人的“目的”。不仅仅是直接辱骂,当对方试图用其它的方式激怒我的时候,也要认清对方是在挑起“权力之争”。
青年:?
哲人:例如,孩子有时候会通过恶作剧来捉弄大人。在很多情况下,其目的是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他们往往会在大人发火的时候停止恶作剧。但如果孩子仍不停,那么其目的就是“斗争”本身了。
青年:那孩子是想争得什么呢?
哲人:想通过获胜来证明自己的力量。
青年:啊?
哲人:假如你和你朋友正在争论时下的政治形势,彼此互不相让,于是对方上升到了人格攻击,骂你说:“所以说你是个傻X,都是因为国家里都是你这种人我们国家才发展成这X样”。
青年:那被这样说的话,正常人都忍不了吧。
哲人:那么这种情况下,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是纯粹想要讨论政治吗?不是,对方只是想通过骂战来达到让你屈服的目的。正因如此,我们不能上任何挑衅的当。
青年:不不不,没必要逃避吧,是对面先挑起的,面对这种无礼的人就应该正常地反击他。
哲人:那,假设你骂赢了,对方暂时认输了,但你们本来争论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而且,败下阵来的对方会很快转入下一阶段。
青年:……
哲人:是的,“复仇”阶段,尽管暂时败下阵来,但对方会在别的地方以别的形式策划着复仇、等待着进行报复。
青年:比如说?
哲人:遭受过父母虐待的孩子,有些会误入歧途、逃学,甚至会出现割腕等自残行为。如果按照原因论,肯定会归结为,“啊,因为有那样的父母,所以孩子才会变成这样子”,就像不给植物浇水,植物就会干枯一样,简单明了的解释。
但是,阿德勒的目的论不会忽视孩子隐藏的目的——也就是“报复父母”。如果自己变成不良、逃学、甚至轻生,那么父母就会烦恼不已,惊慌失措,痛不欲生。孩子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出现问题行为。孩子并不是受过去原因(家庭环境)的影响,而是为了达到现在的目的(报复父母)。
植物干枯,同样也有其目的。面对缺水或者更严重的干旱,植物也会用尽一切努力来保障自己的存在。
青年:……
哲人:正常人看到割腕的孩子,都会想“是什么逼他到这个地步上的呢?”从而联想到孩子周围的人——比如父母,是不是有不称职的地方。如此一来,报复父母的目的就达到了。
青年:……
哲人:一旦发展到复仇阶段,当事人之间几乎就不可能调和了。为了避免这一点,在受到挑衅的时候,更要比平常冷静,不可轻易上当。
9、承认错误,不代表你失败了
青年:那么,如果当面受到了人格侮辱的话怎么办?只能一直忍了?
哲人:不,忍耐这种想法就表明你依然拘泥于意气之争。我们要做的只有一点,就是对对方的行为不做任何反应。
青年:不上挑衅之当那么容易做到的吗?原本你是怎么说到要控制怒气的呢?
哲人:所谓的控制怒气并非只是单纯地忍耐,就像前面说的,怒气仅仅是实现目的的一种手段。
青年:……
哲人:发怒只是交流的一种形态,而且不使用发怒这种方式也可以交流。
青年:但是,对方明显就是想找茬儿,挑衅,不断地侮辱你全家,这样也不能发怒吗?
哲人:不是不能发怒,而是“没必要依赖发怒这一工具。”
青年:……
哲人:我们有可以正常交流的语言,我们要相信具有逻辑性的语言的力量。
青年:……
哲人:关于争论,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无论自己处于多么正确的立场上,也不要以此为理由去责难对方。这是很多人都容易陷落进去的陷阱。
青年:为什么?
哲人:一旦这样想,焦点就很容易从“我是正确的”、“对方是错误的”转变成“既然我是对的,那么我就必须要赢。”这样的胜负之争上。
青年:……
哲人:原本主张的对错与胜负毫无关系。如果你认为自己正确的话,那么无论对方持什么意见都应该无所谓。但是,很多人往往会陷入误区,试图让对方屈服。正因为如此,才会认为“承认自己的错误”就等于“承认失败”。
青年:……
哲人:因为不想失败,就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结果就会选择错误的道路。其实承认错误、赔礼道歉、退出意气之争,这些都不是失败。
追求优越性并不是通过与他人的竞争来完成的。
眼睛模糊了,只看到眼前的胜负,就会走错道路,我们只有摘掉竞争或者胜负之争的眼镜才能够改变完善自己。
……
10、人生三大课题:交友、工作以及爱
青年:……
哲人:上次我就说过“其实你真正缺乏的是获得幸福的勇气”,你还记得吧?
青年:……
哲人:为什么你会把别人看成是“敌人”而不能认为是“伙伴”呢?那是因为勇气受挫的你在逃避“人生的课题”。
青年:……
哲人:是的,这非常重要。阿德勒心理学关于人的行为方面和心理方面都提出了相当明确的目标。
青年:哦?
哲人:首先,行为方面的目标有“自立”和“与社会和谐共处”这两点。而支撑这种行为的心理方面的目标是“我有能力”以及“人人都是我的伙伴”这两种意识。
青年:……
哲人:请从孩提时代开始考虑人生这个词。孩提时代,我们在父母的守护下生活,即使不怎么劳动也可以生存下去。
但是,很快就到了“自立”之时,不能继续依赖父母。在社会意义上也要自立,必须从事某些工作——这里并不单单指在某些地方上班这种狭义上的工作。此外,你还可能会与某人结成恋爱关系,发展到结婚,也有可能会有孩子。
阿德勒把这些过程中产生的人际关系分为“工作课题”****“交友课题”和“爱的课题”这三类,统称为“人生课题”。
青年:这里的课题是指作为社会人的义务吗?也就是类似于劳动或者纳税之类的事情。
哲人:不,请你把它理解为单纯的人际关系。它有距离和深度。
青年:……
哲人:一个个体在想要作为社会性的存在生存下去的时候,就会遇到不得不面对的人际关系,这就是人生课题。从“不得不面对”这一意义上来说,确实可以说是“义务”。
青年:……
哲人:首先,我们从“工作课题”来考虑。无论什么种类的工作,都没有一个人可以独立完成的。例如,我在这里写作,的确原稿是无人能够代替、必须自己完成的作业。但即便如此,只有在编辑、装订人员、印刷人员、经销商或者书店的帮助下,才能成书发行。原则上来说,根本不可能存在不需要与他人合作就能完成的工作。
青年:非要细说的话确实如此。
哲人:不过,从距离和深度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工作关系可以说是门槛最低的了。因为有着工作成果这一简单易懂的共同目标,即使不投缘也可以合作,或者说必须合作。只是,因“工作”而结成的关系,在下班或者转行后又重回陌生人关系了。
青年:……
哲人:在这个阶段方面最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那些被成为自闭的人。
青年:你的意思是,他们并非不想工作或者拒绝劳动,仅仅只是为了逃避“工作上的人际关系”才不想去上班的?
哲人:本人是否意识到这一点暂且不论,但核心问题就是人际关系。例如:为了求职而发出简历却无人问津,面试了却没被任何公司录取,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思来想去就开始怀疑工作的意义。或者,在工作中遭遇重大失败,由于自己的失误导致公司遭受巨额损失,于是开始讨厌再去公司上班。
这些问题其实都不是讨厌工作本身,只是讨厌因为工作受到他人的批评和职责,讨厌被贴上“你没有能力”或者“你不适合这个工作”之类的无能标签,更讨厌无可替代的“我”受到伤害。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人际关系的问题。
11、浪漫的红线和坚固的锁链
青年:……那“交友课题”又是指什么呢?
哲人:这是指脱离了工作的、更广泛意义上的朋友关系。正因为没有了工作关系那样的强制力,所以更难开始和发展。
青年:确实,如果有学校或者职场之类的“场合”,也可以构建关系,但也只是限于那种场合的表面关系罢了。如果要在其它地方交到朋友,确实非常困难。
哲人:你有称得上知己的朋友吗?
青年:恐怕是没有。
哲人:我曾经也是这样的,在我高中时代我根本不想交朋友,每天都独自学习希腊语或者德语,默默地研读哲学书。为此我母亲非常不安地区找班主任老师谈话。当时老师好像说:“不必担心,他是不需要朋友的人。”有趣的是,这话给了母亲和我莫大的勇气。
青年:那……您在高中时代一个朋友也没有吗?
哲人:不,只有一个朋友。我们已经几十年没见过面了,不过,我感觉我们现在再次见到,也能够像那个时候一样交往。
很多人认为朋友越多越好,但果真如此吗?朋友或者熟人的数量没有任何价值。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关系的距离和深度。
青年:我……也能交到好朋友吗?
哲人:当然可以,只要你变了,周围也会改变。阿德勒心理学不是改变他人的心理学,而是追求自我改变的心理学。不能等着别人发生变化,也不要等着状况有所改变,而是应该自己勇敢迈出第一步。
青年:……
哲人:事实上,当你这样子来到我的房间拜访,我就能得到一位你这样的年轻朋友。
青年:您是说我是你的朋友?
哲人:不是吗,我们这样子的对话,并非咨询辅导,也不是工作关系,只是平等闲聊。对我来说,这此刻的你就是一位无可替代的朋友,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青年:您是说无可替代……不不不,这也让人太受宠若惊了。我还考虑不到这一点。最后的“爱的课题”是指什么呢?
哲人:这一点可以分成两个阶段:一个就是恋爱关系,一个就是与家人之间的关系。与其它两个课题相比,爱的课题恐怕是难之又难。
例如,当你发展了恋爱关系,与异性朋友之间的一些来往和俏皮话可能就不被允许了,因为恋人会吃醋。距离近了,关系深了,但是却被深深地束缚住了。
但是,阿德勒不同意舒服对方这一点。如果对方过的幸福,那就真诚地去祝福,这就是爱,相互束缚的关系很容就会破裂。
青年:不不不,那要是对方出去乱搞男女关系怎么办,这样也要祝福吗?
哲人:并非要去肯定花心。如果在一起感受到苦闷,那即使是恋爱关系也不能称之为爱。当人能够感觉到“与这个人在一起可以无拘无束”的时候,才能够体会到爱。真正的爱应该是,既没有自卑感也不必炫耀优越性,能够保持一种平静而自然的状态。
另一方面,束缚是想要支配对方的表现,也是一种基于不信任感的想法。与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人处在同一个空间里,那根本不可能保持一种自然状态。
如果对方觉得与你在一起,并不快乐,也不自然,那么恋爱关系或者夫妻关系还可以选择“分手”。即使常年在一起生活的夫妻,如果难以为继的话,也可以选择分手。
但是亲子关系就做不到了。假如恋爱使用红色丝线系起来的话,那么亲子就是坚固的锁链。这是很难割舍的。
青年:那……能怎么办呢?
哲人:现阶段我只能告诉你的是,不要逃避。无论多么困难的关系,都不要选择逃避,必须勇敢去面对。最不可取的就是,选择止步不前。
……
12、“人生谎言”教我们学会逃避
青年:咱们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我都让你扯乱了。前面你说我之所以会把别人看成“敌人”而不是“伙伴”,是因为我在逃避人生的课题。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哲人:假如你讨厌A这个人,说是因为A身上有你无法容忍的缺点。
青年:是啊,讨厌的人身上的缺点,那还真不少。
哲人:但是,从“目的论”的角度来说,你并非是因为A的缺点才讨厌他,而是因为“要讨厌A”这个目的,才找出符合这个目的的缺点。
青年:那我图啥呢?
哲人:为了逃避与A之间的人际关系。
青年:不对吧,这个颠倒过来了,不是因为他做了令人讨厌的事情,所以大家才讨厌他吗?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啊!
哲人:仔细对照一下恋爱关系的人分手的情况就会容易理解了。在某个时期之后,有时候对方的任何言行都会让你生气,吃饭的方式让你不满意,在房间散漫姿态令你盛宴,甚至对方睡觉的呼噜声都让你生气,虽然几个月前还不是这样。
青年:……是的,这个确实能想象的到。
哲人:这是因为这个人已经下定决心要找机会“结束这种关系”,继而正在搜索结束关系的理由和借口,所以才会这样感觉。对方其实没有任何改变,只是自己的目的变了而已。
人就是这么人性而自私的生物,一旦产生这种想法,无论怎样都能发现对方的缺点,即使对方再圣人君子,也能轻易找到对方值得讨厌的理由。
正因为如此,世界才随时可能变成危险的所在,人们也就有可能把所有他人都看成“敌人”。
青年:您的意思是,我为了逃避人生课题,也就是为了逃避与他人的人际关系,仅仅为了这些我就去捏造别人的缺点吗?
哲人:是这样的,阿德勒把这种企图设立种种借口来回避人生课题的情况称为“人生谎言”。
青年:……
哲人:对于自己目前所处的状态,把责任转嫁给别人,通过归咎于他人或者环境来回避人生课题。前面我逖到的换脸红恐惧症的那个女学生就是这样子——对自己撒谎,也对周围的人撒谎。
青年:为什么要判定为撒谎呢,我身边的人实际上是怎么样的,是否真的有缺点,您根本一无所知吧!
哲人:确实,我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决定你的生活方式(生活状态)的,不是其它任何人,而是你自己。
青年:……
哲人:假若你的生活方式是由他人或者环境所决定的,那还有可能转嫁责任。但是,正因为我们的生活方式始终是由我们自身决定的,责任是谁的就很明确了。
青年:……
哲人:请不要用怒气来回避这个问题,这是非常关键的。阿德勒并不打算用善恶来区分人生课题或者人生谎言,我们现在谈的既不是善恶问题或者道德问题,而是“勇气”问题。
青年:怎么又扯回到勇气上了?
哲人:即使你逃避人生课题、依赖人生谎言,那也不是因为你沾染了“恶”。这不是一个应该从道德方面来谴责的问题,它只是“勇气”的问题。
13、阿德勒心理学是“勇气的心理学”
青年:……最终还是回到“勇气”上面了吗,确实,先生您多次强调了勇气的重要性。
哲人:如果要加上一点有意思的东西的话,那就是阿德勒心理学不是“拥有”的心理学,而是“使用”的心理学。
青年:就是前面提到的,不在于被给予了(拥有)什么,而在于如何去使用被给予的东西吗?
哲人:是的,我们人类并不是那种脆弱的存在,会受到原因论所说的精神创伤所束缚或者玩弄的生物。从目的论的角度来讲,我们一直都是用自己的手来选择自己的人生和生活方式。我们有这种力量。
青年:即便如此,我觉得我还是无法客服自卑情结。
哲人:为何你会这么想呢?
青年:我承认,我所缺乏的就是勇气。我害怕与人打交道,不在人际关系中受伤,所以就想回避人生课题。正因为如此才摆出了这样那样的借口,是的,我就是个懦夫、胆小鬼。
但是,换个角度想的话,先生你的话也只不过是些“啊啊,对,你就是缺乏勇气,要拿出勇气来!”之类的鸡汤罢了。就像那种拍拍一个人的肩膀,跟他说“要拿出勇气来!”的激励话语,可,我就是振作不起来才如此烦恼的啊!
哲人:总之,你希望听到的是更具体的,更有可行性的对策,对吧?
青年:是的,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是说两句就能马上勇气十足的。
哲人:明白了,在谈论勇气之前,不可不提的一个主题是“自由”,请你先思考一下自由是什么。
青年:……
三、让干涉你生活的人见鬼去
1、自由就是不再寻求认可?
青年:我从图书馆里发现了这样的一句话,“货币是被铸造的自由。”我认为这句话很精辟,道破了货币的本质。
哲人:那,我们能说“自由就是货币”吗?
青年:事实上,衣食住行的一切都由金钱支撑,这就是通过金钱得到的自由。然而,是否只要由巨额的财富,人就一定能获得自由呢?我认为不是,也希望不是,人的价值、幸福并非是单纯得可以用金钱买到的东西。
哲人:那么,假定你已经财富自由了,但仍然无法获得幸福。这种时候,你所剩下的是什么样的烦恼和什么样的不自由呢?
青年:可能就是人际关系了,即便拥有数不清的财富,但是找不到爱的人,没有能够称得上是知己的朋友,甚至被大家所厌恶。
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被他人包围着,不得不和讨厌的人交往,不得不忍受讨厌的上司的嘴脸,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人际关系这张坚固的大网。阿德勒所说的“一切烦恼皆源于人际关系”,确是真知灼见。
哲人:这的确很正确,那么我们再深入思考一下,到底是人际关系中什么剥夺了我们的自由呢?
青年:上次您说我把别人当成“敌人”,而无法把他们视作“伙伴”。虽然我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仔细一想,并非所有的人际关系都能单纯这样来解释。
哲人:譬如呢?
青年:譬如你和父母相处,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是你的“敌人”吧,特别是从孩提时代开始,是他们一步步养育并庇护了我,我对他们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
不过我父母是很严厉的人,上次我也说过,他们经常拿我和哥哥相比,并且从不认可我。同时对于我的人生,他们也总是指手画脚。比如常常说些“要好好学习啊”“不要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啊”“至少要念个本科啊”“得找个有编制的工作以后才稳定啊”诸如此类的话。这些要求其实给了我很大的压力。
哲人: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青年:上大学之前,我一直认为父母是爱自己的,他们不会害自己,所以并不能无视他们的意愿。于是默默地就顺着他们的意愿去做事了,尽管现在的工作是我自己选的。
哲人:这么说我还没问过你现在的职业是什么?
青年:我现在是图书馆管理员,但我父母希望我能像哥哥那样在父亲的印刷厂里工作。因此在我入职以来,我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其实不是很愉快。
如果对方不是自己的爸妈,而是“敌人”一样的存在,那我根本就不会苦恼吧。不管对方怎么干涉,只要无视就好了。但对我来说,父母是不是“伙伴”不好说,但怎么着也够不着“敌人”的范畴吧。因为关系实在太亲近了,所以根本不能无视其意愿。
哲人:那当你按照你父母的意愿选了大学和专业后,你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青年:很复杂,虽然不是自己想去的学校和专业,但又有一种奇怪的安心感,心里会想着“如果按他们要求的这么选的话,应该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吧”。
哲人:那,“能够得到认可”又是指什么呢?
青年:就是所谓的“认可欲求”,人在生活的时候,时常需要得到他人的认可。人际关系中的烦恼就集中在这一点上。正因为对方不是令人讨厌的“敌人”,所以才想要得到那个人的认可!对,我就是想得到父母的认可!
哲人:明白了,关于这一点,我要先强调一下。阿德勒心理学否定他人的认可。
青年:否定认可欲求?
哲人:是的,我再强调一下,根本没必要被别人认可,也不要去寻求认可。
青年:正是因为有认可欲求,才会不断推动个人的努力成长和进步吧?
2、要不要活在别人的期待中?
哲人:得到别人的认可的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但要说是否真的需要被人认可,那绝对不是。人为什么要寻求认可呢?说的再直接一些,人为什么想要得到别人的表扬呢?
青年:答案很简单,只有得到别人的认可,我们才能体会到“自己是有价值的”。通过别人的认可,我们能够消除自卑感,可以增加自信心。对,这就是“价值”的问题。我就是得不到父母的认可,才一直生活在自卑之中!
哲人:那我举个简单的例子,你考虑一下。假如某天你起了个大早,提前到办公室,把地扫了,把桌子擦了,把垃圾倒了。但是并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又或者别人也注意到了,只是没有人说一句感谢或者表扬的话。那么,你以后还会提前过来搞卫生吗?
青年: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吧。
哲人:为什么呢?
青年:搞卫生是“为了大家”,而我流汗受累,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得不到,如果这样的话也许就不想再做下去了吧。
哲人:认可欲求的问题就在这里,人为什么非要寻求别人的认可不可呢?其实,很多情况下都是因为受赏罚教育的影响。
青年:赏罚教育?
哲人:做了恰当的事情就能够得到表扬,而做了不恰当的事情就会受到惩罚。在赏罚式教育之下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误的认知:“如果没人表扬,我就不去做好事”或者“如果没有惩罚,我就可以去做坏事”。你是因为现有了希望得到表扬这个目的,所以才自发去搞卫生的,所以在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赞扬的情况下,就很容易愤慨并下决心不再做同样的事情。
青年:等等,我们不是在讨论希望得到喜欢的人的认可,希望被身边的人接纳吗,这是非常自然也非常基本的诉求。不要扯到教育上去了。
哲人:其实,我们“并不是为了满足他人的期待而活着”。
青年:……
哲人:你不是,我也不是,我们都没有必要去满足别人的期待。
青年:不不不,你这是非常自私的论调!你是说要只为自己着想,自以为是地活着吗?
哲人:犹太教教义中有这么一句话:“倘若自己都不为自己活出自己的人生,那还有谁会为自己而活呢?”你就活在你自己的人生中,要说为谁活着,那当然是为你自己。假如你不为自己而活的话,你还指望谁为你而活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最终还是为自己而活着。没理由不这么想啊。
青年:只为自己活着吗?这是多么卑劣的想法啊!
哲人:如果一味追求别人的认可,在意别人的评价,那最终就会活在别人的人生中。“如果你活在别人的眼里,那么你迟早死在别人的嘴里。”
而且,你要记住,假如说你“不是为了满足他人的期待而活”,那么,别人自然也“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期待而活”。当别人的行为不符合自己的想法时,你也没必要置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青年:你这也太反社会了吧!我们都有被认可的欲求,如果想要别人认可你,首先你自己就得先认可别人。正因为我们认可了他人、认可不同的价值观,我们才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可。通过这种相互认可,我们才建立起了“社会”!
先生您的主张,会诱导人孤立甚至对立,是一种令人唾弃的危险思想!
哲人:哈哈,没有必要这么激动,我们一起来想想吧。得不到认可就非常痛苦,如果得不到别人和父母的认可就没有自信。那么,这样的人生算的上是健全的人生吗?
例如,有人会想着:“举头三尺有神明,所以要积累善行。”但这是与“因为没有神,所以可以无恶不作”之类的虚无主义相对的一种思想。不管神存不存在,无论能否得到神的认可,我们也必须要活出自己的人生。而且,正是为了克服无神世界的虚无主义才更有必要否定他人的认可。
青年:这和神的事情根本没有关系,请更加认真、更加直接地考虑一下活在俗世中的人们的心!
例如,希望通过面试的人们怎么办?希望获得社会性认可的欲求又怎么样呢?为什么人想要在工作中出人头地?为什么人要追求地位和名誉呢?这是一种希望被社会整体认可的认可欲求吧!
哲人:那么,得到认可,你就会感觉到幸福吗?获得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们,就一定会感到幸福吗?
青年:这……具体情况肯定复杂的多……不能一概而论。
哲人:想要取得别人认可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采取“满足别人的期待”这一手段,但这是因为受到“如果做了恰当的事情就能够得到表扬”这种赏罚教育的影响。但是,如果工作的主要目标变成了“满足别人的期待”,那工作就会变得相当痛苦吧。因为那样就会一味在意别人的视线、害怕别人的评价,根本无法做真正的自己。
也许你会感到意外,但事实上,来接受心理咨询辅导的人几乎没有那种任性妄为的人。反而大多数人,都是苦恼于要满足别人的期待、满足父母或老师的期待,无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青年:那……您是要我做一个任性自私的人吗?
哲人:并非旁若无人地任意妄为。要了解这一点,我们要先提一下阿德勒主张的“课题分离”。
青年:……怎么又是新词?
……
3、把自己和别人的“人生课题”分开来
哲人:假如,有这么一个不爱学习的孩子,不听课、不写作业,甚至连教科书都忘在学校。那么,如果你是父母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青年:当然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其学习呀!上辅导班、请家庭教师,有时候甚至还可能体罚。但这不就是父母的责任和义务吗?实际上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做不完当天的作业,父母就不让吃晚饭。
哲人:那,被这么强迫着学习,你最终喜欢上学习了吗?
青年:很遗憾并没有。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学校考试或者父母罢了。
哲人:明白了。那么我们从阿德勒心理学的基本原理开始说起。例如,当眼前有“学习”这个课题的时候,阿德勒心理学会首先考虑“这是谁的课题”。
青年:谁的课题?
哲人:孩子学习也好,与朋友玩耍也好,这原本是“孩子的课题”,而不是父母的课题。
青年:那倒也是。
哲人:学习是孩子的课题,所以,父母命令孩子学习就是对别人的课题妄加干涉。如果这样的话,那肯定避免不了冲突。因此,从“这是谁的课题”这一观点出发,有利于我们把自己的课题与别人的课题分离开来。
青年:然后呢?
哲人:不再干涉他人的课题,仅此而已。
青年:……
哲人:基本上,一切人际关系矛盾都起因于对别人的课题妄加干涉或者自己的课题被别人妄加干涉。只要能够进行课题分离,人际关系就会发生巨大改变。
青年:我还是不太明白,实际上在我看来,让孩子学习是父母的责任和义务。因为几乎没有天生就喜欢学习的孩子,而父母作为孩子的领路人,不得不承担起引导孩子学习的重担。
哲人:辨别究竟是谁的课题的方法非常简单,只需要考虑一下“某种选择所带来的结果最终要由谁来承担?”
如果孩子选择“不学习”这个选项,那么这种决断带来的后果:如成绩不好、上不了好学校等,最终的承担者不是父母,而是孩子。也就是说,学习是孩子的课题。
青年:不不,根本不对!没有人想让自己的孩子最终成为一个社会的废物,为了不让这种事态发生,既是人生前辈又是保护人的父母有责任告诫孩子“必须好好学习!”,这是为了孩子的将来着想,在他懵懂无知的年纪给他指引生存的方向,而不是妄加干涉。“学不学”确实是孩子自己的课题,但“让孩子学习”却是父母的课题。
哲人:的确,世上的父母总是说“为你着想”之类的话。但是,父母们的行为有时候很明显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目的——面子和虚荣又或者是支配欲。也就是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正是因为察觉到这种欺骗行为,孩子才会反抗。
青年:那么您是说,即使孩子完全不学习,那也是孩子自己的人生课题,所以父母要完全放任不管吗?
哲人:这一点需要注意。阿德勒的主张并非是放任主义。放任,是一种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孩子在做什么的态度。阿德勒的主张是,你要在了解孩子干什么的基础上对其加以守护。就学习来说,告诉孩子这是他自己的课题,在他想学习的时候父母要随时准备给予帮助,但绝不对孩子的课题妄加干涉。在孩子没有向你求助的时候,不可以指手画脚。
青年:这不仅仅限于亲子关系吧?
哲人:当然,就像你向我咨询心理问题,你是否会作出改变,也是你本人的课题,不是我的课题。
青年:这话是什么意思?
哲人:接受心理辅导后,你会下怎么样的决心,是否愿意改变你现有的生活方式,这些都是辅导者本人的课题,辅导顾问不能干涉。
青年:这……不是一种完全不负责任的做法吗?
哲人:当然,辅导者要竭尽全力地加以援助,但不可以妄加干涉。某个国家有这么一句谚语:可以把马带到水边,但不能强迫其喝水。阿德勒心理学中的心理咨询辅导以及对别人的一切援助都遵循这个要求,倘若无视本人的意愿而强迫其“改变”,那结果只会是日后产生更加强烈的反作用。
青年:辅导顾问不能改变被辅导者的人生吗?
哲人:能够改变自己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4、即使父母也得放下孩子的课题
青年:那我那个家里蹲的朋友你又作何解释呢?即使是那种情况,您依然要说“课题分离”“不可以干涉”“跟父母无关”之类的话吗?
哲人:是否从宅家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或者如何解脱出来,这些原则上是应该由本人自己解决的课题,父母不可以干涉。虽说如此,毕竟不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所以需要施以某些援助。最重要的是,孩子在陷入困境的时候,是否想要真诚地找父母商量。这取决于双方一直一来,是否建立起了那种信赖关系。
青年:那么,假如先生您的孩子自闭在家,您会怎么办呢?请不要从哲学的角度,而是一位父亲的角度出发,来回答这个问题。
哲人:首先,我会断定“这是孩子的课题”。对孩子的闭居状态不妄加干涉也不过多关注。而且,告诉孩子,在他困惑的时候,我随时准备给予援助。如此一来,察觉到父母变化的孩子,或许会考虑一下,今后将如何面对人生的三大课题了。他可能会寻求援助,也可能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青年:如果自闭在家的真的是自己的孩子,您也能够那么想得开吗?
哲人:大多数父母总会囿于一个错误观点:孩子就是我的人生,孩子的课题也是我的课题,只考虑孩子。只是最后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们已经失去了自我。
但即使父母再怎么背负孩子的课题,孩子依然是独立的个人,不会完全按照父母的想法去生活。孩子的学习、工作、结婚对象,哪怕就是日常行为,都不会完全按照父母所想。当然,作为父亲,我也会非常担心甚至想要去干涉。但是,刚才我也说过:“别人不是位了满足你的期待而活。”即使孩子的生命是父母赋予的,但他落地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与你决然不同的一个独立个体,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位了满足父母的期待而活。
青年:您是说,就连家人也要划清界限?
哲人:正是因为是关系亲密的家人,才更有必要有意识地去分离人生课题。
青年:这太奇怪了!先生您一方面又宣传爱,另外一方面又去否定爱,如果连至亲都要划清界限的话,那岂不是谁都不能信任了吗?!
哲人:信任这一行为也需要进行课题分离。信任别人,这是你的课题。但是,如何对待你的信任,那就是对方的课题了。不是不分清界限而是把自己的希望强加给别人的话,那就变成粗暴的“干涉”了。
即使对方不如自己所愿,也依然能够信任和爱吗?阿德勒所说的“爱的课题”就包括这种追问。
青年:这……也太难了吧!
哲人:当然,干涉甚至担负起别人的课题这回让自己的人生沉重而痛苦。如果你正在为自己的人生而苦恼,这种苦恼源于人际关系,那首先请弄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课题”这一界限;然后,请丢开别人的课题。这是减轻人生负担,让它变得简单的第一步。
5、放下别人的课题,烦恼轻轻飞走
青年:……我还是无法理解。
哲人:那么,假设你父母强烈地反对你所选的工作。实际上他们也反对吧?
青年:是的,虽然没有当面激烈争吵过,但话里话外总是带着嫌弃与阴阳怪气。
哲人:那么,假设他们进行了更加直接、激烈的反对,父亲大发雷霆,母亲痛哭流涕,总之都想方设法地反对,甚至威胁说绝对不会承认一个作为图书管理员的儿子,如果不和哥哥一起继承家族事业就与你断绝亲子关系。
但凡此种种,你根本不需要在意,如何克服这种“不认可”的感情,那并不是你的课题,而是你父母的课题,你根本不需要在意。
青年:等等,您的意思是,“不管父母多伤心、多歇斯底里,都没有关系吗?”
哲人:没有关系。
青年:不,那你这不是不孝了吗?
哲人:关于你自己的人生,你能够做的就只有“选择自己认为最好的道路”,至于别人如何评价你的选择,那是别人的课题,你根本无法左右。
青年:别人如何看自己,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那都是对方的课题而不是自己的课题。先生你是这个意思吗?
哲人:分离课题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太在意别人的视线和评价,所以才会不断寻求别人的认可。那么,人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别人的视线呢?阿德勒心理学给出的答案非常简单:就是因为你还不会进行课题分离。把原本应该是别人的课题也看成是自己的课题。
就像前面所说的,“在意你长相的只有你自己”,别人看到你的脸怎么想,那是别人的课题,你根本无法左右。
青年: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在是无法接受。
哲人:那么,从别的角度考虑一下,假如有一个毫不讲理的上司,一遇到事情就暴跳如雷。无论你怎么努力,他都不给予认可,甚至都不会好好听你说话。
青年:我上司就这样。
哲人:但是,想要获得这个上司的认可。最先想到的可能是“工作是不是没做好吧?”但工作并不是用来讨公司同事欢心的事情。
上司讨厌你。而且,毫无理由地讨厌你。如果是这样,你就没有必要主动去迎合他。
青年:但是对方可是自己的上司啊!如果被顶头上司疏远的话,那工作还怎么开展?
哲人:就像患上脸红恐惧症的那个女学生一样,你也需要一个“讨厌的上司”的存在,以便在心里想:“只要没有这个上司,我就可以更好地工作。”因为被上司疏远所以无法工作,我工作干不好全是因为那个上司,说这种话的人其实是搬出上司来做“干不好工作”的借口。
青年:不是,你又没见过我上司,你完全体会不到他有多么的令人讨厌!
哲人:“因为有那样一个上司,所以无法好好工作”,这就是原因论的说法。而“因为不想工作,所以才制造出一个讨厌的上司。”或者“因为不愿意接受无能的自己,所以才制造出一个无能的上司。”这就是目的论的说法。
青年:按照你主张来说是这样,但我的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哲人:那么,假如你进行课题分离又会如何?也就是说,不管你上司多么蛮不讲理,无理取闹,乱发脾气,那都不是“我”的课题。毫不讲理这件事情,是上司自己应该处理的课题,既没必要去讨好,也没必要委曲求全,“我”应该做的就是诚实面对自己的人生、正确处理自己的课题。如果你能这样去理解,事情就会截然不同了。
青年:……
哲人:我们都苦恼于人际关系,上一次你也说过吧,希望能知道更具体的方法。
我的建议是这样,首先要思考一下“这是谁的课题”。然后进行课题分离:哪些是自己的课题,哪些是别人的课题,要冷静地划清界限。
而且,不去干涉别人的课题也不让别人干涉自己的课题。
这就是阿德勒心理学给出的具体而且有可能彻底改变人际关系烦恼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观点。
青年:仔细想的话,确实如此,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做好自己,不干涉别人。但这些跟今天要说的“自由”议题,又有什么关系呢?
哲人:我们接下来就要说“自由”了。
6、砍断“格尔迪奥斯绳结”
青年:尽管分离课题作为道理来讲很正确,别人怎么看我怎么评价我,这是别人的课题,我无法左右。我只需要诚实面对自己的人生,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这似乎是很朴素的真理。
但是请您仔细想一想,这种在自己和别人之间严格划清界限的生存方式在伦理上或者道德上能讲得通吗?别人因为担心自己而伸出援助的手也粗暴推开并说:“不要干涉我!”这不是践踏别人的好意吗?
哲人:你听说过亚历山大吗?
青年:历史课本上学过……
哲人:他是活跃于4世纪的马其顿国王,他在远征波斯领地吕底亚的时候,发现城市的神殿里供奉着一辆战车。这辆战车是以前的国王,格尔迪奥斯,捆在神殿支柱上的,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解开捆绑战车绳结的人就会成为整个亚细亚的王。过往的很多技艺高超的挑战者都没能解开它。那么,你知道亚历山大是怎么做的吗?
青年:他一定是非常巧妙地解开了这个绳结,最终成为了亚细亚之王吧?
哲人:他一看绳结非常牢固,于是便立刻拔出佩剑,将其一刀两断了。
青年:……
哲人:据传,他当时说的是:“命运不是靠传说决定而是要靠自己的剑开拓出来。我不需要传说的力量而要靠自己的剑去开创命运。”正如你所了解的那样,后来他成了统治亚细亚的帝王。而这个“格尔迪奥斯绳结”,也成了一段有名的逸闻。
人际关系中,总是会存在一些用普通方法难以解开的绳结,必须用全新的手段将其切断。我在说明“课题分离”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个故事。
青年:并非每个人都有亚历山大大帝一样的魄力和手段吧。正是因为他砍断绳结的行为无人做过,所以才作为英雄谭传颂至今。分离课题也是一样,就算明白挥剑斩断即可,但还是做不到。
一旦完成了课题分离,那最终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会被切断。如此一来,人就会吸纳如孤立,又如何利用它来构筑良好的人际关系呢?
哲人:课题分离并非人际关系的最终目标,而是初始入口。
青年:入口?
哲人:想要构筑良好的人际关系就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太近,贴在一起,就无法与对方正常对话。虽说如此,但距离也不可以太远。父母如果一味训斥孩子,心就会疏远。如果这样的话,孩子甚至都不愿与父母商量,父母也不能提供适当的援助。保持一种伸手可及,又不肆意踏入对方领域的适度距离非常重要。
青年:即使是最亲的亲子之间也要保持距离吗?
哲人:当然。你刚才说课题分离会肆意践踏对方好意,我不这么认为。这其实是一种受“回报”思想束缚的想法。也就是说,如果对方为自己做了什么,即使那不是自己所期望的事情,自己也必须给予报答。
实际上,强加的善即为恶,想必你也知道有一种爱叫“妈妈觉得你冷”吧。
青年:你是说我走入了回报思想的误区吗?
哲人:是的,如果人际关系中有“回报思想”存在,那就会产生“因为我为你做了这些,所以你就应该给予相应回报”这样的想法。我们既不可以寻求回报,也不可以受其束缚。
青年:嗯。
哲人:试想一下,假如孩子一直系不上鞋带,心急的母亲骂骂咧咧地帮他系上了。这其实是一种干涉课题的行为,反复干涉的结果会是孩子什么也学不到,最终还会失去面对人生课题的勇气。
阿德勒说:“没有学会直面困难的孩子最终会逃避一切困难。”
青年:这……会不会太武断了。
哲人:关于亚历山大砍断绳结这事也有不少人这么想,他们认为绳结只有用手解开才有意义,用剑斩断是不对的做法,亚历山大违背了神谕。
阿德勒心理学中充满各种反常识的观点:否定原因论、否定精神创伤、采用目的论;认为人的烦恼全都是关于人际关系的烦恼;此外,不寻求认可,分离人生课题,乍一听之下,也全是违反常识的理论。
青年:这些……只不过是冷冰冰的说教罢了,根本感受不到一丝人性的温暖,怎么能接受这种哲学呢?做不到,完全做不到啊。
7、对认可的追求,扼杀了自由
青年:有些跟你没什么关系,也不需要为你负责的长者,常常会对你说:“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同时在说的时候,脸上还会带着像理解或者朋友般的笑。但我知道,那也就是说说而已。
而与之相对的,父母或者老师经常会给出“要上重点学校”或者“得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之类的无趣指示,这其实并非是一种干涉,反而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吧,正是因为关系亲近,才会认真地为对方的将来考虑,所以才不会随意地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根据先生的理论,假如有人虐待动物,您一定会冷冷地说一句“那不是我的课题”然后扬长而去吧!什么课题分离啊,这也太没人性了吧!
哲人:呵呵,先冷静一下。总而言之,你在某种成都上希望被干涉或者希望他人来决定自己的道路吗?
青年:也许是吧。别人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期待或者自己被别人寄予了什么样的希望,这并不难判断。而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却非常难,自己期望什么、想要成为什么、希望过怎样的人生,这些都很难具体把握。
哲人:的确,按照别人的期待生活会比较轻松,因为那是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给了别人,比如走在父母铺好的轨道上。尽管会有各种不满,但只要轨道还在,就不会迷路。而如果自己决定自己的道路,那就有可能会迷路,甚至也会面临着“该如何生存”这样的难题。
青年:我寻求别人的认可就在于此,靠“别人在看着”来进行自律,也就是获得别人的认可目标而认真生活,别人的看法就是自己的路标!
哲人:在意别人的视线、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为了满足别人的期望而活着,或许能够成为一种人生路标,但着确实极其不自由的生活方式。
那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用了“认可欲求”这个词,实际上,你就是不想被任何人讨厌。
青年:哪有想故意惹人厌的人呢?
哲人:是的,的确没有希望惹人厌的人。但是你仔细想一下,为了不被任何人厌恶需要怎么做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时常看着别人的脸色并发誓忠诚于任何人。如果周围有10个人,那就发誓忠诚于10个人,如果这样的话,暂时就可以不招任何人讨厌了。
但是,此时有一个大矛盾在等着你,因为这10个独立的个体不可能不存在任何冲突,就跟陷入民粹主义的政治家一样,做不到的事情,你也会承诺“能做到”,负不起的责任也一起包揽。当然,这种谎言不久后就会被拆穿,然后就会失去信用,是自己的人生更加痛苦。继续撒谎的压力也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这一点我要特别强调一下。为了满足别人的期望而活以及把自己的人生托福给别人,这是一种对自己撒谎也不断对周围人撒谎的生活方式。
青年:那么,您的意思是,要我以自我为中心任性地活着吗?
哲人:分离课题并不会以自我为中心,相反,干涉别人的课题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父母强迫孩子学习,甚至对其人生规划和结婚对象指手画脚,这些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
青年:那么,孩子可以不顾父母的意愿任性地生活吗?
哲人:没有任何理由不可以过自己喜欢的人生。
青年:……
哲人:选择了不自由生活方式的大人看着自由活在当下的年轻人就会批判其“享乐主义”。当然,这其实是为了让自己接受不自由生活而捏造出的一种人生谎言。选择了真正自由的大人就不会说这样的话,相反还会鼓励年轻人要勇于争取自由。
青年:好吧,最终还是回到了“自由”这个话题上了,那么怎么样才能获得自由呢?
8、自由就是被别人讨厌
哲人:你刚才说,“想故意招人讨厌的人根本没有。”你也说你“不想被任何人讨厌”。
青年:是的。
哲人:坦白说,我也不希望被别人讨厌。
青年:这就是一种普通欲求!
哲人:话虽如此,但不管我们怎么努力,都会有讨厌我的人也会有讨厌你的人。当你被别人讨厌的时候或者感觉可能被人讨厌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呢?
青年:那当然是很难受啊,会耿耿于怀,会冥思苦想:为什么会招人讨厌,自己的言行哪里不对,以后该如何改进待人接物的方式等。
哲人:不想被别人讨厌,对人而言是非常自然的欲望和冲动。康德把这种欲望称作“倾向性”。
青年:倾向性?
哲人:是的,也就是本能性的欲望、冲动性的欲望。那么,按照这种“倾向性”,也就是按照欲望或冲动去生活,就像斜坡上的石头,只会自顾自地从高处滚下来,这是不是“自由”呢?
石块无力,一旦从斜坡上滚落,就一直会按照重力或者惯性等自然法则不停滚动。但是,我们并不是石块,是能够抵抗倾向性的存在,可以让滚落的自己停下来,并重新爬上斜坡。
也许认可欲求是自然性的欲望,那么,难道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可就要一直从斜坡上滚落下去吗?难道要像滚落的石头一样不断磨损自己,直到失去棱角,变成浑圆吗?这样产生的球体能叫“真正的自我”吗?根本不可能!
青年:……
哲人:就像我前面反复提到的那样,阿德勒心理学认为“一切烦恼皆源于人际关系”。也就是说,我们都在追求从人际关系中解放出来的自由。说白了,“自由就是被别人讨厌。”
青年:……
哲人:是你被某人讨厌,这是你行使自由以及获得自由的证据,也是你按照自我方针生活的表现。
青年:……
哲人:的确,招人讨厌是件痛苦的事情。如果可能的话,我们都想毫不讨人嫌地活着,想要尽力满足自己的认可欲求。但是,八面玲珑地讨好所有人的生活方式其实是一种极其不自由的生活方式,同时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如果想要自由,那就需要付出代价。在人际关系中,自由的代价就是被别人讨厌。
青年:不对,这绝对不对!这绝不是自由,你这是在教唆人为恶!
哲人:我并非说要故意去惹人厌或者作恶,请不要误解,而是不要害怕被人讨厌。自由并非是从组织、国家、家庭、公司之类的团体中跳脱出来,而是尽管身处其中,也要毫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不害怕被别人讨厌、不追求被他人认可,如果不付出这些代价,就无法贯彻自己的生活方式。
青年:不不不,我还是换个说法吧,那人能不能承受自由之重呢?能够自以为是地将错就错,即使被父母讨厌也无所谓吗?
哲人:既不是自以为是,也不是将错就错,只是分离课题。即使有人不喜欢你,那也不是你的课题。并且,“应该喜欢我”或者“我已经这么努力了,还不喜欢我,也太奇怪了”之类的想法也是一种干涉对方课题的回报式的思维。
不畏惧被人讨厌而是勇往直前,不随波逐流而是激流勇进,这才是自由。
青年:先生……你现在自由吗?
哲人:是的,我现在很自由。
青年:尽管不想被人讨厌,但就算被人讨厌也没关系?
哲人:是啊,“不想被人讨厌”或许是我的课题,但“是否讨厌我”却是别人的课题,即使有人不喜欢我,我也不能去干涉。
青年:那么,结论是?
哲人:获得幸福的勇气,也包括“被讨厌的勇气”。一旦拥有这种勇气,你的人际关系也会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9、人际关系“王牌”,握在你自己手里
青年:……
哲人:我也知道这个说法不太容易理解,那么关于课题分离,我最后再提一件自身的事情,来作为今天结束的话题吧。
这也是我和父母之间关系的事情。我自幼就与父亲关系不好,几乎从未进行过真正的对话。我20多岁时母亲去世了,之后我与父亲的关系就更加恶化。对,这种情况直到我开始邂逅并理解阿德勒心理学。
青年:你和父亲的关系为何不好呢?
哲人:我记忆中有被父亲殴打的印象,具体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逃到桌子底下又被父亲拽出来狠狠的打,并且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
青年:这种恐惧不就是一种精神创伤吗……
哲人:在邂逅阿德勒心理学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不好接近的人。但是,认为“因为被打所以关系不和”是原因论的说法,而按目的论来理解,就是“为了不与父亲搞好关系,所以才搬出被打的记忆”。
青年:也就是先生你是先有不想与父亲和好这一“目的”?
哲人:是的,对我来说,不修复与父亲之间的关系更合适,因为如果自己的人生不顺利就可以归咎于父亲,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善”,也许还带着对父亲的一种“报复”。
青年:但孩提时代被痛殴的事实也是存在的吧!
哲人:是的,如果按照原因论来说,“因为被打所以与父亲不和”,那现在的我就只能束手无策了。但是,如果认为“因为不想与父亲和好素以才搬出被打的记忆”,那“关系修复之卡”就会握在自己手中。因为只要我改变“目的”,事情就能解决。
青年:真的能解决吗?虽然作为道理能够明白,但,真能一笔揭过,发自内心地与父亲和好吗?
哲人:当然。还是用到课题分离这个概念。确实,父亲和我的关系很复杂。实际上,父亲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他的心态不会轻易发生变化,不但如此,很可能连对我动过手的事情都忘记了。
但是,当我下定修复关系之“决心”时,父亲拥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怎么看我、对我的主动靠近他持什么态度等,这些都与我无关了。即使对方根本不想修复关系也无所谓。关键在于,我想怎么做,主动权一直都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青年:……
哲人:是的,很多人总是认为人际关系的关键由他人掌握着。正因为如此,才非常在意“那个人怎么看我”,尽量去迎合他人,选择满足他人希望的生活方式。
但是,如果你按照课题分离的说法来做的话,其实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青年:那,您父亲最终改变了吗?和你和好了吗?
哲人:我的变化不是“为了改变父亲”,那是一种想要操纵别人的错误想法。
我改变了,发生变化的只是“我”,而别人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也无法左右。这就是课题分离。当然,随着我的变化——不是通过我的变化——对方也许会发生改变,也许仍然一成不变。总之,把改变自己当成操纵他人的手段是一种极其错误的想法。
青年:既操纵不了别人,也不可以去操纵别人。
哲人:是的,不管是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多人之间的关系,事实上首先是自己。如果被认可欲求束缚,那么主动权就一直掌握在他人手中。今天我们提到了很多概念,三大人生课题,课题分离,什么是自由,这些你都可以回去好好想一下。
青年: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最后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您父亲和你和好了吗?
哲人:当然,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父亲晚年患了病,最后几年需要我和家人的照顾。
有一天,父亲突然对像往常一样照顾他的我说“谢谢”。从不知道父亲词典里还有这个词的我非常震惊,同时也对之前的日子满怀感激。我认为通过长期的看护生活,自己做到了能做的事情。在那一刻我确实也感到欣喜。
……
四、要有被讨厌的勇气
1、个体心理学和整体论
青年:关于课题分离还有自由,那之后我又独自冷静地想了想,即便如此,我还是认为课题分离不可能实现。
哲人:噢?
青年:课题分离,这最终是一种划清“我是我,你是你”的界限的想法。确实,这样子人际关系烦恼会减少,但离群索居真的好吗?第一次来拜访的时候,您说过阿德勒心理学的正式名称是“个体心理学”吧?在我看来,这是引导人们走向孤立的个体主义学问。
哲人:确实,这个名称容易招人误解。在这里我要说明一下,在英文中,个体心理学并非指的personal,而是individual,这里的individual在语义上是“不可分割”的意思。
青年:?
哲人:总之就是不可再分的最小单位的意思。那么具体来讲,什么不可以分割呢?阿德勒反对把精神和身体、理性和感情、意识和无意识分开考虑的二元论的价值观。
青年:什么意思?
哲人:回想一下前面那位脸红恐惧症的女学生,阿德勒心理学认为心灵和身体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就好比内心的紧张手脚会发抖、脸颊会变红、或者恐惧导致的脸色苍白等。
青年:心灵和身体肯定存在一定的联系啊。
哲人:理性和感情、意识与无意识也是一样的。我们并非是受感情这一存在左右的,而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在对他人大发雷霆的时候,是“作为整体的我”选择了勃然大怒,绝对不仅仅是感情这一独立存在,而是说连带我的个人意志也一起,发出了怒吼。
在这里,如果把“我”和“感情”割裂开来,认为是“愤怒的感情驱使我大发雷霆”,是不对的。
把人看作不可分割的存在和作为“整体的我”来考虑的方式,在阿德勒心理学中称为“整体论”。
青年:可是,照您上面的表述来考虑的话,最终不会导向“我是我、你是你”,你别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你,大家都任性地活着这样的孤立境地吗?
哲人:我上次应该是这么说的,课题分离并非是为了刻意疏远他人,而是为了解开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之线。
青年:解开线?
哲人:是的,你现在是把自己的线和他人的线缠成一团乱糟糟地的线团来看世界,一切都混杂在一起,这种情况并非是“联系”。
青年:那您又是怎么看待联系的呢?
哲人:上一次,为了解决人际关系的烦恼,我们谈及了课题分离。但是人际关系并非仅止于课题分离。相反,分离课题是人际关系的出发点。
接下来,让我们来深入讨论一下,阿德勒心理学是如何看待整个人际关系,以及我们应该与他人缔结什么样的人际关系。
2、人际关系的终极目标
青年:既然人际关系的起点是课题分离,那么人际关系的“终点”又是什么呢?
哲人:如果只是回答结论的话,那就是“共同体感觉”。
青年:……
哲人:是的,这是阿德勒心理学的关键概念,也是争议最大的地方。事实上,当阿德勒提出这个概念的时候,许多人不能接受,纷纷离他而去。
青年:那还挺有趣的。
哲人:你还记得上次我们提到的,应该把别人看成是“敌人”还是“伙伴”这个话题吧?
在这里我们再深入卡吕一下,如果他人是伙伴的话,我们就生活在伙伴中间,那就能够从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且还可以认为自己在伙伴们——也就是共同体——做着贡献。像这样把他人看作伙伴,并能够从中感到“自己有位置”的状态,就叫做共同体感觉。
青年:这也太神神叨叨了吧。
哲人:问题是“共同体”的内容,乍一听这个词,你觉得它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青年:大概,就是家庭、学校、单位、地域、社会之类的范围吧。
哲人:阿德勒认为自己描述的概念不止包括常识中的这些,还包括其它国家或者人类等一切存在,在时间轴上包含过去未来,也包括植物或者非生物等一切的物质。
青年:……
哲人:也就是并非单单指人类共同体,而是包括过去未来,宇宙整体在内的,一切。
青年:……
哲人:确实,乍一听这个概念,马上理解是很困难的。甚至阿德勒本人都承认自己所说的共同体是“难以实现的理想”。
青年:那,您能理解他说的吗?
哲人:我想我能理解,甚至我不认为不理解这一点就无法理解阿德勒心理学。
青年:……
哲人: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阿德勒心理学认为“一切烦恼都源于人际关系”,不幸之源也在于人际关系,但反过来说就是,幸福之源,也在于人际关系。
青年:的确。
哲人:共同体感觉是幸福的人际关系最重要的指标。
在英文中,共同体感觉写作“social interest”,也就是“对社会的关心”。社会学上讲的社会最小单位,即“我和你”。只要有两个人存在,就会产生社会、共同体感觉。我们可以先以“我和你”为起点,来理解共同体感觉这个概念。
把对自己的执着(self interest)变成对他人的关心(social interest)。
青年:啊?不是说不要干涉他人课题吗?怎么又要去关心他人了?
3、“拼命寻求认可”反而是以自我为中心?
哲人:那我们把这个词换成你好理解一点的,“以自我为中心”。在你印象中,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青年:首先想到的就是暴君一类的人物吧,残暴蛮横、不顾别人感受、只考虑自己,认为整个世界都要围着自己转,横行霸道,对周围人来说是非常麻烦的人物。
哲人:的确如此。
青年:还有就是那些不合群,喜欢单独行动,迟到或者爽约也毫不反省,换句话说,就是自私任性的人。
哲人:嗯,通常来讲,自我为中心的人大概就是这样子。但是,这里我必须再加上一种类型。实际上,不能进行课题分离,一味拘泥于认可欲求的人也是极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青年:……
哲人:认可欲求,与其说是在关注他人如何看待、如何评价自己,实际上,却是眼里只有自己的做法。失去了对他人的关心,而只关心“我”,也就是以自我为中心。
青年:怎么可能?像我这样非常在意别人评价,为此竭尽全力迎合他人,也是以自我为中心吗!
哲人:是的,因为你是站在“我”这个角度上来讲的,不想被他人认为自己不好,所以才在意他人的视线。始终是围绕你自身在思考,这并不是对他人的关心,而是对自己的执着。
青年:……
哲人:一味在意“他人怎么看”的生活方式正是只关心“我”的自我中心式的生活方式。
青年:这……可太超出我常识了。
我承认,我确实只看到了自己,不是如何看待他人,而是只在意自己如何被看待。即使被说成是自我为中心,我也无法反驳。但是,请您也设身处地地想一下,自己人生这场戏里的主角肯定是“我”吧?那么,把摄像机聚焦到主人公身上又有什么错呢?
4、你不是世界的中心,只是世界地图的中心
……
哲人:自己人生的主人公是“我”,这种认识并没有问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君临于世界的中心。“我”是自己人生的主人公,但童颜也是共同体的一员,是整体的一部分。
青年:整体的一部分?
哲人:只关心自己的人往往认为自己位于世界的中心,对他们来说,其它人只是“为我服务的人”;他们甚至会认为:“大家都应该为我服务,应该优先考虑我的心情。”
青年:公主病是吧。
哲人:是的,正是如此,他们超越了“人生的主人公”,僭越到了“世界的主人公”。因此,在与他人接触的时候总是会想:“这个人给了我什么?”
但是这种期待并不会每次都能被满足,因为“别人并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期待而活。”
青年:的确。
哲人:因此,当期待落空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大失所望,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而且还会非常愤慨,产生诸如“那个人什么也没有为我做”“那个人辜负了我的期望”或者“那个人不再是朋友而是敌人”之类的想法。抱着自己位于世界中心这种信念的人很快就会失去“朋友”。
青年:这就奇怪了,您不是说我们活在主观的世界中吗,只要世界是主观的空间,那么位于其中心的就肯定是我,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
哲人:可能在你脑海中,提到“世界”这个词的时候,往往会浮现一副世界地图的平面图吧。
青年:……
哲人:你知道吗,在法国使用的地图上,美洲大陆位于左端,而亚洲则处于右端。但是,在中国使用的世界地图上,中心位置绘制的是中国。那么,当法国人在看到中国版地图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协调感,认为自己被非常不合理地赶到了边缘的位置。
青年:确实有可能会这么想。
哲人:但是,在地球仪上看世界的时候又会如何呢?如果是地球仪,那么你把法国当中心也好,把中国当中心也罢,甚至你也可以将巴西、南非等看作中心。一切地方皆是中心,同时一切地方又不是中心。根据看的人所处的位置或角度可以产生无数个中心,这就是地球仪。
青年:……确实如此。
哲人:刚才所说的“你不是世界的中心”一样,你是共同体的一部分,而不是中心。
青年:道理大概我能明白,为何非要特意意识到“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呢?
哲人:就像前面所说的,我们是共同体的一部分,我们要积极参与到共同体中去,才能得到“可以在这里”的归属感。如果你认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那还有什么必要主动融入到共同体中呢,因为一切他人都是“为我服务的人”,根本没必要自己采取行动。
一旦意识到自己不是世界中心之后,我们就会主动迈去面对人际关系课题;不是考虑“这个人会给我什么”,而是要思考一下“我能给这个人什么”。这就是对共同体的参与和融入。
青年:您是说只有付出了才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
哲人:是的。归属感不是生来就有的东西,要靠自己的手去获得。
……
5、在更广阔的天地寻找自己的位置
青年:我又被绕晕了。那又为何要把共同体的概念扩展到那么大呢?甚至包括过去未来,从生物到非生物,何必呢?
哲人:如果谈及到具体的方方面面不好理解的话,那我们简单的认为,共同体是无限大的就好了。
青年:……
哲人:例如,有些领导一旦退休便立即没了精气神。从干部队伍这个共同体中分离出来,失去了头衔、失去了名片,成了无名的“平凡人”,也就是变得普通了,有人接受不了这一变化就会一下子衰老。
但是,这只不过是从公司这个笑的共同体中被分离出来而已,任何人都还属于别的共同体。因为无论如何,我们的一切都属于地球这个共同体,属于宇宙这个共同体。
青年:这也……太虚无缥缈和泛泛而谈了吧!就像你突然告诉一个路人“你属于宇宙”,这到底能带来什么归属感呢!?
哲人:确实,谈到宇宙有点大了,但是,希望你不要仅拘泥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要意识到自己还属于别的共同体,属于更大的共同体,例如国家或者社会等,在哪里都可以做出某些贡献。
青年:那这种情况怎么样?假设有一个人就是个纯粹的家里蹲,只靠父母遗产过活。他逃避了“工作”“爱情”“交友”三大课题。可以说这样的人也属于某种共同体吗?
哲人:当然,他总归是要维生的吧。他买一份食物,就要支付相应的代价。不仅可以联系到超市工作人员,还可以联系到食物的生产者,物流环节,管理环节,质检环节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紧密相连的。人绝对无法离开共同体“独自”生活。
就算你想去荒山野林,独自隐居。那也是国家在保卫你的安全,使你不至于遭受侵略或者其它伤害。
青年:您是说时时刻刻都要意识到这些吗?
哲人:是的,这些并非空想,而是不争的事实。共同体并非只包括你看得见的部分,也包含那些更深层次的联系。
青年:可是,看得见的共同体,要比那些更宽泛的内容更容易被感知到吧。
例如,在拿公司这个共同体和地球这个共同体比较的时候,“我是这个公司的一员”这种归属感会更强。用先生的话说就是,人际关系的距离和深度完全不一样。我们普通人在追求归属感的时候,理所当然会去关注更小的共同体。
哲人:你的话很深刻,那么请你想一想,为什么我们应该意识到更多更大的共同体呢?我们都属于多个共同体,家庭、企业、社会、国家等等,这点你不否认吧?
青年:我同意。
哲人:假设你是学生,你只看到“学校”这个共同体,也就是说,学校就是一切,正因为有了学校才是“我”,这之外的“我”根本不可能存在。
在这个共同体中自然也会遇到某些麻烦——受欺负、交不到朋友、功课不好或者是根本无法适应学校这个系统。也就是,“我”有可能无法对学校这个共同体产生归属感。
青年:确实,校园霸凌、违规体罚、性侵等等都很有可能导致这一切。
哲人:这种时候,如果认为学校就是一切,那你就会没有任何归属感。然后你就会逃避到更小的共同体,例如家庭之中,并且还会躲在里面不愿出去,有时候甚至会陷入家庭暴力等不良状况,想要在更小的共同体中获得某种归属感。
但是,某些时候,你也会在想,是不是还有更多别的共同体,特别是更大的共同体。
青年:什么意思呢?
哲人:在学校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而且,我们都是那个世界中的一员。如果在这所学校中没有自己位置的话,还可以从学校“外面”找到别的位置,可以转学,甚至可以退学。一张退学申请就可以切断的联系,终归也就是那种程度的关系罢了。
如果了解世界之大,就会明白自己在学校中所受的苦只不过是“杯中风暴”而已。只要跳出杯子,猛烈的风暴也会变成微风。
青年:您是说如果闭门不出就无法到杯子外边去?
哲人:闷在自己房间里就好比停留在被子里,躲在一个小小的避难所一样。即使能够临时避雨,但暴风雨却不会停止。
青年:这些……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头破血流之后,还要跳到更加未知和广阔的世界中去,很难。就连退学这种决断,也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哲人:是的,不简单。但是这里有需要记住的行动原则。当我们在人际关系中遇到困难或者看不到出口的时候,首先应该考虑的是“倾听更大共同体的声音”这一原则。
青年:更大共同体的声音?
哲人:如果是学校的学生,那就不要把自己局限在学校之中来判断事物,而要遵从更大共同体的常识。
假如,你的老师是绝对的权力主导者,但这种权力或者权威仅仅只是适用于学校这个小共同体的一种常识,其它什么都不是。如果按照“人的社会”这个共同体来考虑的话,你和教师都是平等的“人”。如果被提出不合理的要求,那就可以正面拒绝。
青年:但是……作为学生,正面与老师唱反调应该相当困难吧。
哲人:不,这也可以拿“我和你”的关系来进行说明,如果是因为你的反对就能崩塌的关系,那么这种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缔结,由自己主动舍弃也无所谓。活在害怕关系破裂的恐惧之中,那是为他人而活的一种不自由的生活方式。
青年:你是说既要有共同体的感觉,又要追寻不怕被讨厌的自由?
哲人:当然,没必要固执于眼前的小共同体,更多其它的“我和你”、更多其它的“大家”、更多大的共同体一定存在。
6、批评不好……表扬也不行
青年:好吧好吧。尽管我们说了一大堆,从课题分离到共同体感觉。但是关键的问题先生你却总是语焉不详。
首先是课题分离,我的课题就到这里,别的地方属于他人的课题,划清界限,我不去干涉别人的课题,也不然别人干涉我的课题。那么,如何从这种“课题分离”中建立人际关系,最终形成“我可以在这里”的共同体感觉呢?
究竟应该如何去完成工作、交友、爱这三大人生课题呢?请告诉我具体的方法,而非抽象的蒙混过去。
哲人:是的,这就是阿德勒心理学的重点了。分离课题如何带来良好的关系?这里我们还要引入一个概念,叫做“横向关系”。
青年:……
哲人:举个例子,在教育培养的孩子的时候,一般认为有两种方法:批评教育和鼓励教育。你认为应该选哪一种呢?
青年:那肯定是表扬教育法啊。
哲人:为什么呢?
青年:想想马戏团训练动物的时候,可以挥着鞭子让他顺从,也可以用美味的食物通过语言的诱导让其记住。
这两种方法的结果可能都一样,但是,在“因为批评而做”和“想要被表扬而做”这两种情况中,行动对象的动机完全不同,后者中含有喜悦的成分。批评容易让人畏畏缩缩,表扬教育下才能更好地茁壮成长,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吧。
哲人:这的确很有意思。但在阿德勒心理学中,我们认为不管是育儿还是一切的活动,我们的立场是:不可以批评也不可以表扬。
青年: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哲人:请你考虑一下这种情况,假设我赞美你,说“不错嘛,你做的很好”。你感觉怎么样?
青年:好像,有点不愉快。你话里似乎带着俯视般的语感。
哲人:是的,表扬这种行为含有“有能力者对没能力者所作的评价”这方面的特点。有时候母亲会对帮忙做家务的孩子说“你真棒”。但是,若丈夫做了同样的事情则一般不会表扬说“你真了不起”吧。
青年:嘿嘿,确实如此。
哲人:也就是说,用“你真了不起”“做的很好”或者“真能干”之类的话表扬孩子的母亲无意中就营造了一种上下级关系——把孩子看的比自己低。人表扬他人的目的就在于“操作比自己能力低的对方”,其中既没有感谢,也没有尊敬。
青年:为了操纵而表扬?您这也太偏执了吧……那不是连平常地赞美别人都做不到了吧?
哲人:我们表扬或者批评别人,其背后目的都是操纵。
青年:不不不,这不对的。请你站在孩子的角度想一下,对孩子来说,被父母表扬是无上的喜悦吧?正因为希望得到表扬才努力学习、才好好表现。实际上,我在小时候就非常希望得到父母的表扬。长大后也一样,如果得到了上司的表扬就会很高兴。这是一种不关乎理论的本能的感情。
哲人:阿德勒反对这种不平等的“纵向”的人际关系。例如,有些男人会骂家庭主妇“又不挣钱!”或者“是谁养着你呀?”之类的话,也有人说“钱都给你花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啊?”之类的话,这是多么的无情呀!经济地位跟人的价值毫无关系。公司职员和家庭主妇只是劳动场所和任务不同,完全是“虽不同但平等”。
青年:确实。
哲人:他们恐怕是非常害怕女性变得聪明、比自己挣钱多或者是跟自己顶嘴之类的事情。他们把人际关系都看成是“纵向关系”,害怕被女性瞧不起,也就是在掩饰自己强烈的自卑感。
青年:在某种意义上已经陷入了想要尽力夸耀自己能力的优越情结了呢。
哲人:是的,自卑感原本就是从纵向关系中产生的一种意识。只要能够对所有人都建立起“虽不同但平等”的横向关系,那就根本不会产生自卑情结。
青年:这么说,我在表扬他人的时候,多少也会有些“操纵”意识。企图通过说一些恭维的话来讨好上司,好逃避一些不喜欢的工作。反过来说,其实我也因为被某人表扬而被操纵着。呵,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哲人:如果不能摆脱纵向关系的话,就是这样。
7、有鼓励才有勇气
哲人:在谈到课题分离的时候,我说过“干涉”这个词。
那么,人为什么会去干涉别人呢?背后实际上也是一种纵向关系。正因为把人际关系看成纵向关系、把对方看的比自己低,所以才会去干涉。希望通过干涉行为把对方导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对方是错误的。
当然,这里的干涉就是操纵。命令孩子“好好学习”的父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也许本人是出于善意,结果却是妄加干涉,因为这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操纵对方。
青年:那么建立起所谓的横向关系,就不会再有干涉吗?
哲人:不会再有。
青年:学习的例子暂且不谈,如果眼前有一个非常苦恼的人,那总不能置之不理吧?这种情况要用“我若插手那就是干涉”来当借口,然后什么也不做吗?
哲人:需要做一些不是干涉的“援助”。
青年:譬如?
哲人:请你想一下关于课题分离的讨论。孩子学习的事情,这是应该由孩子自己解决的课题,父母或老师无法代替。而做出“要好好学习”或者“得上那个大学”之类的指示,就是妄加干预。
而横向关系的援助,就是在了解学习是孩子的课题这个基础上去考虑能做的事情,具体就是不去居高临下地命令其学习,而是努力地帮助他本人建立“自己能够学习”的自信以及提高其独立应对课题的能力。
青年:既不表扬也不批评?
哲人:是的,既不表扬也不批评。阿德勒心理学把这种基于横向关系的援助称为“鼓励”。
青年:鼓励?
哲人:人害怕面对课题并不是因为没有能力,纯碎是“缺乏直面课题的‘勇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首先应该找回受挫的勇气。
青年:那这不就绕回来了嘛,人在得到别人表扬的时候就能体会到自己有能力,继而找回勇气不是吗?
哲人:恰恰相反,人反而会因为被表扬而形成“自己没能力”的信念。
青年:您在开玩笑吧!
哲人:并没有,请好好记住这一点。
青年:这怎么可能呢?
哲人:假如你会因为得到表扬而感到喜悦,那就等于是认可了上下级的纵向关系,承认自己没能力。因为表扬是“有能力的人对没能力的人作出的评价”。
青年:但是……还是很难接受。
哲人:如果以获得表扬为目的,那最终就会选择迎合他人价值观的生活方式。你不是一直因为按照父母期待而感到厌烦吗?
青年:……
哲人:首先应该进行课题分离,然后在接受双方差异的同时建立平等的横向关系,鼓励,则是其中一种有效的方法。
8、有价值就有勇气
青年:那究竟怎么样才算鼓励呢?既不能表扬,也不能批评,那还能说什么呢?
哲人:考虑一下平等的伙伴给你提供工作帮助的时候,答案自然就出来了。例如,朋友帮你忙的时候,你会说什么呢?
青年:应该会说“谢谢”。
哲人:是的,用“谢谢”来表示感激,用“我很高兴”来传达自己真实的喜悦,用“帮了大忙了”来表示自己的心情。这就是横向关系的鼓励法。
青年:就这样?
哲人:是的。最重要的是不“评价”他人。评价性的语言是基于纵向关系的语言。如果能够建立起横向关系,那自然而然地就会说出一些更加真诚地表示感谢、尊敬或者喜悦的话。
青年:光“谢谢”这样的话真能帮人找回勇气吗?即便是基于纵向关系的语言,我还是认为得到表扬更令人高兴。
哲人:被表扬是得到他人“做的很好”之类的评价,但这个评价的判定标准,却是基于那个人的“好”和“坏”。如果希望得到某个人的表扬,那你只能迎合他的标准,妨碍自己的自由。
而“谢谢”不是一种评价,而是更加纯粹的感谢之词,人在听到感谢之词的时候,就会知道自己能够对别人有所贡献。
青年:被别人说“做的好”不也能感觉自己有贡献吗?
哲人:在阿德勒心理学中,“贡献”这个词的分量是很沉重的。人在何时能获得“勇气”呢?阿德勒的见解是:人只有在能够察觉到自己的价值时才可以获得勇气。
青年:在感觉自己有价值的时候?
哲人:我们在讨论自卑感的时候,不也提过这是主观价值的问题吗?如果能认为“自己有价值”的话,人就能够接纳自我并建立起直面人生课题的勇气。这里的问题是“究竟怎样才能够感觉自己有价值”这一点。
青年:请……展开讲讲。
哲人:非常简单!人只要体会到“我对共同体有用”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自己的价值。
青年:我对共同体有用?
哲人:并非被别人评价说“很好”,而是主观上就能够认为“我能够对他人做出贡献”,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真正体会到自己的价值。之前讨论到的“共同体感觉”或“鼓励”的话题也与此紧密相关。
青年:……
哲人:对别人寄予关心、建立横向关系、使用鼓励法,这些都能够带给自己“我对别人有用”这一实际感受,继而就能增加生活的勇气。
……
9、只要存在着,就有价值
青年:那照您这么说,只有对别人有用才能体会到自己的价值,那反过来说,对别人没用就没有价值了。那刚出生的婴儿和卧病在床的老人就连活着的价值都没有了?
我祖父现在重病在床,如果没人照顾根本活不下去。您的理论就彷佛在对我的祖父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活着的资格”。
哲人:我明确否定这一点。
青年:噢?
哲人:在我说明鼓励这个概念的时候,有的父母会反驳说:“我家的小子从早到晚净做坏事,根本找不到能对他说谢谢或者帮了我大忙之类的话的机会。”
这是因为你是在用“行为”标准来看待他人,也就是那个人“做了什么”。按这个标准来看,调皮捣蛋的孩子,卧病在床的老人,看上去似乎是没什么用。
因此,请不要用“行为”标准而是用“存在”标准去看待他人。不要用他人“做了什么”去判断,而应对其存在本身表示喜悦和感谢。
青年:啥意思?
哲人:如果按存在标准来说,我们仅仅因为活着,存在于这里,就已经对他人有用、有价值了,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
青年:存在即有价值,您不是在说笑吧。
哲人:假设,你母亲遭遇了事故,陷入昏迷甚至有生命危险。这个时候,你根本不会考虑她“做了什么”之类的问题,你会感到只要母亲活下来就无比高兴,只要今天母亲还活着就谢天谢地。
青年:那是当然的了!
哲人:存在标准上的感谢就是这么回事。病危状态的母亲尽管什么都做不了,但仅仅她活着这件事本身就可以支撑你和家人的心,发挥巨大的作用。
你也一样,如果你危在旦夕,周围的人也会因为你“还存在着”这件事本身感到无比高兴。所以不要用“行为”标准去考虑,而要首先从“存在”标准去接纳。
青年:这种情况也太极端了,日常生活中可不是这样的。
哲人:不,完全一样。
青年:哪一样了?
哲人:我们在看待他人的时候,往往会先任意虚构一个“对自己来说理想的形象”,然后再像做减法一样地去评价。
例如,父母都希望自己孩子学习出色、运动满分,然后上好大学,进大公司,赚大钱。如果跟这种理想的孩子形象相比,就会对自己的孩子产生种种不满,从理想形象的100分一点一点地扣分,这正是“评价”的想法。
不要这样,不应该将自己的孩子跟任何人相比,就把他看作他自己,对他的存在心怀喜悦与感激,不要按照理想形象去扣分,而是从零起点出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够对“存在”本身表示感谢了。
青年:您这也太理想主义了。即使对偷懒不去上学,也不去工作,整天只知道闷在家里打游戏的孩子也要说“谢谢”吗?
哲人:当然。假如某天闲居在家的孩子吃完饭后帮忙洗碗,如果说“这种事就算了,快去上学吧”,那就是按照理想的孩子形象去回应的,如果这样做,反而会更加挫伤孩子的勇气。
但是,如果能够真诚地说声“谢谢”的话,孩子也许就可以体会到自己的价值,进而迈出新的一步。
青年:这纯粹只是一种伪善者的胡说八道罢了!哪有父母能做到这样子呢?孩子也有可能一直固步自封啊。
哲人:关于这点,也有人对阿德勒本人提出质疑。阿德勒当时的回答是这样的:“必须得有人开始,即使其他人不合作,那也跟你没关系。我的意见就是这样:应该由你来开始,不必去考虑他人是否合作。”
10、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有平等的关系
青年:可是,尽管我就活在这里,不是其他人的“我”在这里,我却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的价值。
哲人:为什么呢?
青年:从孩提时代到现在,我周围的人,特别是父母,常常把我说成是没出息的弟弟,根本不认可我。先生您说价值是自己赋予自己的东西,又说对别人有贡献就能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在我看来,这些都只不过是空话罢了。
例如,我在图书馆工作,也就是把还回来的书分类归纳之类的琐事罢了,只要熟悉了,谁都能做这些杂务。假如没有了我,还有很多人可以做。劳动的无论是“我”,还是其它的什么人,抑或是“机器”,这都没关系。没有一个人需要这样的一个“我”。在这种状态下我也可以拥有自信吗?也能够感觉到自己是有价值的吗?
哲人:从阿德勒心理学来看的话:首先与他人之间,单方面也可以,要建立起横向关系来。要从这里开始。
青年:我也有朋友啊,和他们之间就建立起很好的横向关系了。
哲人:虽说如此,但你与父母或上司、还有后辈和其他人之间建立的是纵向关系吧?
青年:当然,要区别对待的嘛。
哲人: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人还没有灵活到可以随时切换横向和纵向的生活方式。
青年:您是说要么全纵向,要么全横向?
哲人:是的,如果你与某人建立起了纵向关系,那你就会不自觉从“纵向”去把握所有的人际关系。
青年:您是说,我与朋友之间的交往,实际上也不自觉地应用的是纵向方式?
哲人:是的,即便不按照上司和部下的关系去理解,也会产生“A君比我强,B君不如我”,“肯定要听A君的,但不听B君的”或者“C君的约定可以随时作废”之类的想法。
青年:额……
哲人:反过来讲,如果能够与某个人建立起横向关系,也就是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关系的话,那就是生活方式的重大转变。以此为突破口,所有人际关系都会朝着“横向”发展。
青年:您这是在开玩笑吧。例如,请想一下政府部门里的情况,市长和你一个小科员结成平等关系,实际上也不可能的吧?在我们的社会中,上下关系是一种制度,无视这一点就是无视社会秩序。你一个20几岁刚上岸的小科员根本不可能像对朋友一样对市长说话的吧?
哲人:的确,尊敬长者非常重要。如果是组织团体,职责差异自然也会存在。并不是说将任何人都变成朋友或者像对待朋友一样去对待每一个人,不是这样的。重要的是意识上的平等以及坚持自己应有的主张。
青年:怎么坚持?领导说东,你说西?正常有点社会常识的人都不会试图这么做吧?
哲人:领导是什么?察言观色隶属于纵向关系,这才是想要逃避自身责任的不负责任的行为。
青年:哪里不负责任呢?
哲人:假如你按领导指示做,结果工作以失败告终。那么谁应该负这个责任。
青年:那肯定是领导啊,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哲人:你没有责任吗?
青年:场面话讲肯定是说我执行得不好,但实际上就内心来讲,肯定是发出命令的领导的责任啊,你下的命令不对嘛。
哲人:错了,你是有拒绝和提出更好方法的余地的。而你为了逃避其中的人际关系矛盾,也为了逃避责任,所以你给自己找了个“没有拒绝的余地”,被动地从属于纵向关系。
青年:哦哟,你是说要跟领导唱反调咯?道理上,应该从实际出发。但实际上根本做不到啊!根本不可能建立这种关系!
哲人:是这样吗?那你现在试试和我建立这种横向关系,无所顾忌地述说自己的想法。不要瞻前顾后,可以从这里开始。
青年:虽然求之不得,但我有些害怕。我从来没有与先生这样的年长者交过朋友,我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到底会不会有忘年交,抑或是应该看成师徒关系!
哲人:无论是爱还是交友,都与年龄没有关系;交友课题需要一定的勇气,这也是事实。关于你和我的关系,我们可以逐渐缩短距离,保持既不靠的太近但又伸手可及的距离。
……
五、认真的人生“活在当下”
1、过多的自我意识,反而会束缚自己
青年:简单地来讲,共同体感觉的确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想法,作为我们根本欲求的“可以在这里”的归属感,说明我们是社会性生物的深刻洞察。但坦白讲,宇宙之类的话题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感觉这些话里充满了宗教气息。
哲人:阿德勒提出共同体感觉这个概念的时候,同样的反对言论也有很多。心理学本应该是科学,但阿德勒却开始谈论“价值”问题,于是人们就反驳说“这根本不是科学”。
青年:是的,突然考虑宇宙、非生物、过去或未来之类的事情,一般人肯定感受不到实感的,根本摸不着头脑。
不应该这样,而应首先好好理解“我”,接下来考虑一对一的关系,也就是“我和你”的人际关系,然后再慢慢扩展到大的共同体。
哲人:是的,建议的顺序是以小见大。
青年:因此,我第一个要问的是,如何停止“对自己的执着”,转为“对他人的关心”。关心他人很重要,我也同意。但是,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在意自己,优先考虑自己的事情吧。
哲人:那你想过会什么会那么在意自己吗?
青年:倘若我和那些纯粹的自恋者一样,爱自己、迷恋自己的话,倒还好。因为只需要转变观念,要“更多地关心下别人”就行。问题是,我并非热爱自己的自恋者,而是厌弃自己的现实主义者。正因为厌恶自己,所以才只关注自己,因为没有自信,所以十分敏感,自我意识过剩。
哲人:你是什么时候感觉自己自我意识过剩的呢?
青年:例如开会的时候根本不敢举手发言,总是会担心“如果这么问是不是会被人笑话”或者“如果离题了也许会被人瞧不起”之类的,犹豫不决。我甚至不敢在旁人面前开个小小的玩笑。自我意识总是牵绊着自己,束缚着自己的言行。我的自我意识根本不允许自己无拘无束地行动。
先生的答案,肯定是烂大街的“要拿出勇气”,可是这个对我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哲人:明白了, 看来要进一步地阐述。不要急于得出答案,让我们在对话中慢慢了解。
……
2、不是肯定自我,而是接纳自我
哲人:我们先来讨论一下,你受到“自我意识羁绊,不能无拘无束行动”的问题,这可能是很多人都有的烦恼。那么我们从目的论出发,你小心翼翼地行动,是为了什么呢?
青年:为了不被嘲笑、不被小瞧,就是这种想法。
哲人:也就是说,你对真正的自我没有信心吧?所以才尽量避免在人际关系中展露真正的自己。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你也一定能够放生歌唱、随着音乐奇物或者是高谈阔论吧。
青年:嘿嘿,你咋知道。
哲人:这也是从人际关系角度出发考虑的问题,因为真正的自我其实是存在的,只是无法在人前展露出来。
青年:那么,怎么办好呢?
哲人:具体来说,就是把对自己的执着转变成对他人的关心,建立起共同体感觉,这需要从以下三点做起:“自我接纳”“他者信赖”和“他者贡献”。
青年:噢噢,出现了,又是新的概念。
哲人:在第一章的时候,我曾经介绍了阿德勒的“重要的不是被给予了什么,而是如何去利用被给予的东西”,你还记得吧?
青年:当然。
哲人:重要的是“如何利用被给予的东西”来改变对“我”的看法和利用方法。
青年:是指积极向上,凡事朝前看吗?
哲人:没必要积极肯定自己,不是自我肯定而是自我接纳。
青年:有什么区别吗?
哲人:自我肯定是明明做不到,还要拼命暗示自己说“我能行”或者“我很强”,是一种容易导致优越情结的想法,也是对自己撒谎的生活方式。
而自我接纳是指,如果付出努力了还是在做不到,就和自己和解,坦然地接受这个“做不到的自己”,然后尽量朝着能够做到的方向去努力,不对自己撒谎。
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对得了60分的自己说“这次只是运气不好,真正的自己能得100分”,这就是过度的自我肯定;与此相对的,诚实地接受60分的自己,在此基础上努力思考,如何才能接近100分,这就是自我接纳。
青年:您是说得了60分也不必悲观嘛?
哲人:当然,毫无缺点的人根本没有,人都处于“想要进步的状态”。
青年:……
哲人:课题分离也是这样,要分清“能够改变的”和“不能改变的”。我们无法改变“被给予了什么”,但是,如何去利用被给予的东西,我们却可以尽力去改变。这就是我所说的自我接纳,不去关注“无法改变的”,而是去关注“可以改变的”。
青年:……
哲人:是的,接受不能改变的事物,接受现实的“这个我”,然后关于那些可以改变的事情,拿出改变的“勇气”,这就是自我接纳。我们并不缺乏能力,只是缺乏“勇气”。一切都是“勇气”的问题。
3、信用和信赖有何区别?
哲人:并非做到自我接纳了,就一定可以获得共同体感觉。接下来我们讲第二个关键词,“他者信赖”。
青年:是说相信他人嘛?
哲人:在这里需要把“相信”这个词分成信用和信赖来区别考虑。首先,信用(Credit)是有附加条件的。你想从银行贷款,就必须提供某些抵押,“如果你能够还钱我就借给你”或者“只借给你能够偿还的份额”,这种状态并不是信赖,而是信用。
青年:是啊,借钱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啊。
哲人:与此相对,阿德勒心理学认为人际关系的基础不应该是“信用”,而应该是“信赖”。
在相信他人的时候不附加任何条件。即使没有足以构成信用的客观依据也依然相信,不考虑抵押之类的事情,无条件地相信,这就是信赖。
青年:这……大多数情况下做不到吧。
哲人:当然,无条件相信他人有时也会遭遇背叛。
青年:那肯定的啊,无条件地相信陌生人肯定会遭人利用的!
哲人:也许会被利用,被欺骗。那站在背叛者的角度上去想,如果有个人被你背叛了,也依然继续无条件地相信你,无论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依然信赖你,你还能对这样的人屡次做出背信弃义的行为吗?
青年:还……真不好说……真有那种没心没肺的白眼狼。这种情况下,是打算像圣人那样用信赖去打动对方的良心吗?家里有矿还是祖坟冒青烟啊。阿德勒一方面不谈道德,怎么又回归到道德的话题上了?
哲人:那不信赖,就只有怀疑了。假设你把人际关系的基础建立在“怀疑”之上。怀疑他人、怀疑朋友、甚至怀疑家人或恋人,生活中处处充满怀疑。
那么,这样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关系呢?对方也能够瞬时感觉到你怀疑的目光,会凭直觉认为“这个人不信赖我”。你认为这样还能建立起什么积极的关系吗?只有我们选择了无条件的信赖,才可以构筑更加深厚的关系。
青年:……
哲人:阿德勒心理学的观点很简单。你现在认为“无条件地信赖别人只会遭到背叛”。但是,决定北部背叛的不是你,那是他人的课题。你只需要考虑“我怎么做”。“如果对方讲信用我也给予信任”,这只不过是一种基于抵押或条件的信用关系。
青年:这也能扯到课题分离上的吗?
哲人:是的,就像我反复提到的一样,如果能够进行课题分离,那么人生就会简单得令你吃惊。但是,即使理解起来好像蛮简单的,实践起来也非常困难。
青年:难道我们就应该信赖所有人,即使遭到欺骗依然继续相信,一直做个傻瓜式的老好人吗?这种论调简直就是宗教家的说教!
哲人:阿德勒心理学并没有基于道德价值观去主张“要无条件地信赖他人”。无条件信赖是搞好人际关系和构建横向关系的一种“手段”。
如果你并不想与那个人搞好关系的话,也可以用手中的剪刀彻底剪断关系,这是你的课题。
青年:那么,假设我为了和朋友搞好关系,给予了对方无条件的信赖。为朋友四处奔走,不计回报地慷慨解囊,总之就是费时又费力。即使如此,依然会遭到背叛。经历这一切的话,必然会产生“他者即敌人”的生活方式,不是这样吗?
哲人:你好像还没有理解信赖的目的。例如,在恋爱时,怀疑“她可能不专一”,并且还积极寻找对方不专一的证据,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对方无意的言行、与别人通电话时的语气、联系不上的时间……如果用怀疑的眼光去看,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会变成“不专一的证据”,哪怕事实并非如此。
青年:……确实。
哲人:你现在一味地担心“被背叛”,也只关注因此受到的伤痛。但是,如果不敢去信赖别人,那最终就会与任何人都建立不了深厚的关系。
青年:但是,害怕被背叛也是一种正常的心理吧。您总说背叛是他人的课题,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事情,那遭到背叛时的怒气和悲伤又该怎么办呢?
哲人:悲伤的时候尽管悲伤就可以。因为,正是想要逃避可能的痛苦或悲伤才不敢付诸行动,以至于与任何人都无法建立起深厚的关系。
我们可以相信也可以怀疑他人。那你究竟是要把别人当朋友还是当敌人呢?
4、工作的本质是对他人的贡献
青年:好吧,先假设我能偶做到“自我接纳”,也能做到“他者信赖”。那又能有什么变化呢?
哲人:真诚地接受不完美的这个“我”,也就是着我接纳。同时又能对他人寄予无条件的信赖,即“他者信赖”。
既能接纳自己又能信赖他人,这种情况下,别人,对你来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青年:……伙伴?
哲人:正是如此。对他人寄予信赖,也就是把别人看成伙伴。正因为是伙伴,所以才能够信赖。
继而可以在所属的共同体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也就能获得“可以在这里”的归属感。
青年:……
哲人:是的,视他人为敌的人既做不到自我接纳,也无法充分做到他者信赖。
青年:好吧,仅这样做就能获得归属感吗?
哲人:当然,还差一点火候,这里我们要说的第三个关键词是:他者贡献。
青年:?
哲人:对作为伙伴的他人给予影响、做出贡献,这就是他者贡献。
青年:我懂我懂,发扬自我牺牲的精神为周围人效劳吧?
哲人:不不不,并不是自我牺牲,相反,阿德勒把为他人牺牲自己人生的人称作“过度适应社会的人”,并对此给予警示。
并且,请你想一想,我们只有在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或行为对共同体有益的时候,也就是体会到“我对他人有用”的时候,才能切实感受到自己的价值。是这样吧?
也就是说,他者贡献并不是舍弃“我”而为他人效劳,它反而是为了能够体会到“我”的价值而采取的一种手段。
青年:为自己吗?
哲人:是的,不需要自我牺牲为前提。
青年:哎呀哎呀,暴露了吧。为了满足“我”的利益去为他人效劳,这不是伪善是什么!比起满口道德绑架的善人,我宁愿更相信那些忠实于自己欲望的恶人!
哲人:言之过早了。你还没有真正理解共同体感觉。
青年:那你再仔细讲讲。
哲人:最容易理解的他者贡献就是工作——到社会上去工作,或者在家里做家务。劳动并不是专区金钱的手段,我们通过劳动来实现他者贡献、参与共同体、体会“我对他人有用”,进而获得自己的存在价值。
青年:您是说工作的本质是对他人的贡献?
哲人:当然,赚钱也是一个重大要素。但是,你仔细想想,有些富豪已经拥有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巨额财产,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至今依然继续忙碌工作着。为什么要工作呢?是因为永无止境的欲望吗?
不是的,是因为他者贡献继而获得“可以在这里的”归属感。获得巨额财富后便致力于参加慈善活动的富豪们,也是为了能够体会自我价值、确认“可以在这里”的归属感而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活动。
青年:可是,如果贡献是“为了他人”,那势必是充满痛苦的自我牺牲,而若是为了“我”,那怎么样才不会成为一种伪善呢?
5、年轻人也有胜过长者之处
青年:我承认参加工作有他者贡献的一面。但是,表面上是贡献他人,但最终是为了自己。怎么想都是伪善,这您要作何解释呢?
哲人:想象一下日常的生活场景。某个家庭,晚饭过后,孩子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丈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有妻子(我)在收拾。而且,家人们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正常来说,这种情况下,妻子(我)产生“为什么不来帮我?”或者“凭什么只有我干?”之类的怨言也很正常的吧。
但是,这时候即使听不到家人的“谢谢”,也应该一边收拾一边想着“我对家人有用”。我们应该思考的不是他人为我做了什么,而是我能为他人做什么,并积极地加以实践。只要拥有了这种奉献精神,眼前的现实就会有截然不同的色彩。
事实上,即便此时自己非常焦躁地清洗餐具,不仅自己觉得烦躁,就连家人也不愿靠近。但要是一边愉快地哼着歌儿一边收拾,孩子们或许会过来帮忙,至少营造出一种容易帮忙的氛围。
青年:就算是这样子,那又能说明什么呢?许多中国妇女承包了一辈子的家务活,也没见他人过来帮忙啊。
哲人:是啊,她们为啥能甘之如饴地干下去呢?这是因为能够把家人视为“伙伴”。若非如此,肯定会产生“为什么只有我干?”或者“为什么大家都不帮我?”这样的想法。
你会一直纠结于伪善这个词,是因为你把别人视为了“敌人”,也无法理解共同体的感觉。
青年:嗯。
哲人:尽管前面我是依次介绍了自我接纳、他者信赖和他者贡献,但这三者是相辅相成的,并无轻重之分。
正是因为接受了真实的自我——也就是“自我接纳”,才能够不惧背叛地做到“他者信赖”;而且,正因为对他人给予无条件的信赖,并能够视他人为自己的伙伴,才能够做到“他者贡献”;同时,正因为对他人有所贡献,才能够体会到“我对他人有用”进而更加接受真实的自己,做到“自我接纳”。
青年:好像是这么回事,人生的目标应该就是共同体感觉吧。
哲人:阿德勒自己也说:“理解人并不容易,个体心理学恐怕是所有心理学中最难学习和实践的一种心理学了。”
青年:就是这样!即使了解了理论,也很难将它应用到生活实践中。
哲人:你还年轻,学的越早就越有可能早日改变。在能够早日改变这个意义上,你比世上的长者都超前了一步。可以迷路也可以走偏,只要不再从属于纵向关系,不畏惧惹人讨厌地自由前行就可以。如果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步,世界就会发生重大改变。
我希望更多的年轻人了解阿德勒思想,但同时也希望更多的长者了解,因为无论在什么年龄,人都可以改变。
6、“工作狂”是人生谎言
青年:明白了,我承认我确实没有迈向自我接纳和他者信赖的勇气。但是,这真的只是“我”的错吗?那些蛮不讲理地指责、攻击我的人也有问题。
哲人:的确,世上并非全是好人,人际关系中也会遭遇到诸多不快的事情。但是,在这里绝对不可以搞错这样一个事实:任何情况下都只是攻击我的“那个人”有问题,而绝不是“大家”的错。
“大家都讨厌自己”,“总是只有自己受损失”或者“一切都不对”等等,如果总说这样子的话,就需要注意了。
青年:倒有几分道理。
哲人:简单来讲,就是以偏概全,就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青年:……
哲人: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会存在着那么一些人,他就是讨厌你,无论无何都会批判你,抨击你。同样的,这个世界上,也会有喜欢你的人,愿意和你交流。这两者都是少数的,大多数人两者都不是。
这种时候,是关注讨厌你的那个人呢?还是聚焦于非常喜欢你的那些人?抑或是那些对你毫无反应的人?
敏感易伤的人就会只关注讨厌自己的那个人来判断“世界”。
青年:嗯。
哲人:我以前曾经参加过一个由口吃者和其家人参加的研讨会,你周围有口吃的人吗?
青年:我以前有这样的一位同学,这一点上无论其本人还是家人都很痛苦吧。
哲人:口吃为什么会很痛苦呢?因为苦恼于口吃的人只关心“自己的说话方式”,从而感到自卑和痛苦。因此,自我意识就会变得过剩,说话也会更加不顺畅。
青年:自我意识过剩?
哲人:是的,嘲笑别人口吃的人只是极少数。用刚才的话说,充其量就是“10人中的1人”。并且,采取这种嘲笑态度的愚蠢的人,我们可以主动与其切断关系。但是,如果只关注这一个人,就会错误地认为“大家都嘲笑我”。
青年:但是,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哲人:我定期举办读书会,参加者中也有口吃者。他在朗读的时候,语言有时会顿珠,但没有一个人因此嘲笑他,大家都安静地、自然地等着。这应该不是只有我这才能看到的光景。
人际关系不顺利既不是因为口吃也不是因为脸红恐惧症,真正的问题在于无法做到自我接纳、他者信赖和他者贡献,却将焦点聚集到微不足道的一个方面并企图以此来评价整个世界。这就是错误的生活方式。
青年:口吃者这个事例我明白了,还有什么别的例子吗?
哲人:例如,那些卷到不行的“工作狂”,也是这样子。
青年:为啥?
哲人:口吃者这个案例,是人们容易只看事物的一部分来判断其整体。而工作狂,则是只关注人生特定的侧面。
也许他们会辩解说:“因为工作忙,所以无暇顾及家庭。”但是,这其实是人生的谎言。只不过是以工作为借口来逃避其它责任。本来家务、育儿、交友或兴趣应该全都给关心,阿德勒不认可任何一方面突出的生活方式。
青年:啊……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工作狂,一心只想着在工作上出成绩;并且,还以自己挣钱为理由来支配家人,是个非常封建的人。并且,还以自己挣钱为由来支配家人。
哲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不敢正视人生课题的生活方式。“工作”并不仅仅是指在公司上班。家庭里的工作、育儿、对地域社会的贡献、兴趣等,这一切都是“工作”,公司等只不过是一小部分。只考虑公司的工作,而放弃其它的一切,是一种缺乏人生和谐的生活方式。
青年:就是咯,被抚养的家人根本不能反驳。每词都说“想想你是靠谁才吃上饭的吧!”这种语言暴力也无从反驳。
哲人:也许这样的父亲只能靠“行为标准”来认可自己的价值。认为自己工作了这些时间、挣了足以养护家人的钱、也得到了社会的认可,所以自己就是家里最有价值的人。
但是,任何人都有自己不再是生产者的时候。例如,上了年纪退休之后不得不靠退休金或孩子们的赡养生活;或者虽然年轻但因为受伤或生病而无法劳动。这种时候,只能用“行为标准”来接受自己的人总会受到非常严重的打击。
青年:也就是那些拥有“工作就是一切”这种生活方式的人吧?
哲人:是的,是缺乏人生和谐的人。
青年:……如此想来,我似乎能理解先生上次所说的“存在标准”的意思了。我的确没有认真想过自己无法劳动、在“行为标准”上做不了任何事时候的情况。
哲人:是按照“行为标准”来接受自己还是按照“存在标准”来接受自己,这正是一个有关“获得幸福的勇气”的问题。
7、从这一刻起,就能变得幸福
青年:获得幸福的勇气……吗?
哲人:是的,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青年:先生您说“一切烦恼皆源自人际关系”,那反过来是不是说,处理好人际关系我们就能获得幸福呢?我们的生命只是为了这么渺小的喜悦而存在的吗?
哲人:当时我第一次学习阿德勒心理学的时候,我的讲师是这么讲的:“今天听了我的话的人,从此刻起就能够获得幸福。”但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人也将永远无法获得幸福。
青年:什么呀,这副神神叨叨地像骗子一样的口吻?
哲人:幸福是哲学中一直在探讨的主题。最早我从未关心过心理学整体,认为不过是哲学的一个领域罢了。并且,作为一个一直深研哲学的人,我有自己对于幸福的见解。因此乍一听讲师大放厥词,我产生了一些排斥感。
但是,排斥的同时我也暗暗地进行思考。其实我也一直在寻找幸福是什么,但是我从未考虑过如何获取幸福。我虽是哲学的门徒,但也许并不幸福。
青年:的确如此,先生与阿德勒心理学的邂逅是始于不协调感吧?那您最终获得幸福了吗?
哲人:当然。
青年:为何您能如此肯定呢?
哲人:对人而言,最大的不幸就是不喜欢自己。对于这种显示,阿德勒准备了极其简单的回答——“我对共同体有益”或者“我对他人有用”这种想法就足以让人体会到自己的价值。
青年:也就是您刚才提到的他者贡献吧?
哲人:是的,并且,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里所说的他者贡献也可以是看不见的贡献。
青年:可以是看不见的贡献?
哲人:判断你的贡献是否起作用的不是你,那是别人的课题,是你无法干涉的问题。是否真正做出了贡献,在原理上根本无从了解。也就是说,进行他者贡献的时候我们即使做出看不见的贡献。只要能够产生“我对他人有用”的主观感觉,即“贡献感”也可以。
青年:我不可能认可这么简单的定义,之前您说过“即使在行为标准上对谁都没有用,但从存在标准上考虑,人人都有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所有人都有用,所有人都幸福吗?
哲人:所有的人都能够获得幸福,但是,这并不等于“所有的人都幸福”。无论是哪种标准,只有你自己“感觉”到自己对他人有用,也就是贡献感,才能体会到幸福。
青年:那么照您的意思,我之所以不幸福是因为不能够获得贡献感的缘故?
哲人:没错。
青年:那么如何才能获得贡献感呢?是义务劳动还是志愿者活动?
哲人:以前我们层说起认可欲求的问题。我说“不可以追求认可”这句话,你反驳说“认可欲求是普遍性的需求”。
青年:是的,我现在仍然这么认为。
哲人:那么现在,人们寻求认可的理由,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吧。人们想要追求幸福,想要喜欢自己,想要感觉自己有价值,为此就想要拥有“我对他人有用”的贡献感,而获得贡献感的手段之一,就是寻求他人认可。
青年:啊哈,您是说认可欲求是获取贡献感的手段?
哲人:是的。
青年:那这与您前面讲的相矛盾啊。一方面你说不要去寻求别人认可,一方面你又承认想要幸福需要贡献感,需要别人认可来得到。
哲人:确实,得到别人的认可可以感受到“自己对别人有贡献”,能够感到幸福。但一旦获得贡献感的手段,局限于“被他人认可”,最终就不得不按照他人的愿望来过自己的人生。通过认可欲求获得的贡献感没有自由。但是,我们人类在寻求幸福的同时,也在不停地追寻着自由。
青年:幸福得以自由为前提?
哲人:是的,即便制度的自由因国家、时代或文化而有所差异,但是,人际关系中的自由却具有普遍性。
如果能够真正拥有贡献感,那就不再需要他人的认可。因为即使不特意去寻求他人的认可,也可以体会到“我对他人有用”。也就是说,受认可欲求束缚的人不具有共同体感觉,还不能做到自我接纳、他者信赖和他者贡献。
青年:有了共同体感觉认可欲求就会消失吗?
哲人:会消失。不再需要他人的认可。
8、追求理想者面前的两条路
青年:或许我的确可以通过这样一种“对别人有用”的主观感觉,感受到“贡献感”,体会到自己的价值,在各种共同体中找到归属感。
可这就是幸福吗?难得来到这个世上,不成就一番大事业或者证明自我的话,我觉着并不算幸福。
先生把一切问题都归结于人际关系之中,没有提及个人价值实现和寻求自我,这就是一种逃避。
哲人:或许正如你说的,那么问题来了,你所说的自我实现式的幸福具体指什么呢?
青年:这要因人而异。既有希望获得社会性成功的人,也有希望实现更加具体目标,譬如想要开发出针对不治之症特效药的研究者,或者想要留下传世佳作的艺术家。
哲人:那你呢?
青年:我还不太清楚自己在寻找什么以及将来想要干什么。但是,我知道必须得做些事情。也不可以一直在大学图书馆里工作。只有在找到值得自己必胜追逐的梦想并能够达成自我实现的时候,我才能体会到真正的幸福。
实际上,我的父亲就一直埋头于工作。我也不知道这对他而言是不是幸福,但至少在我的眼里,整天忙于工作的父亲并不幸福,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哲人:明白了。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参考陷入问题行为的孩子。
青年:……
哲人:是的,首先,我们人类都具有“优越性追求”这种普遍性的欲求,这一点我以前也说过吧?
青年:是的,简单来讲,就是指“希望进步”或者“追求理想状态”,不甘于现状吧。
哲人:并且,大多数孩子在最初的阶段都是“希望特别优秀”。具体说就是,听从父母的教导、行为中规中矩并竭尽全力地去学习、运动和掌握技能。他们想要通过这样做来获得父母的认可。
但是,希望特别优秀还是希望特别差劲,其目的都是一样的,希望引起他人关注、脱离普通状态、成为“特别的存在”。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青年:有道理。
哲人:本来,无论是学习还是运动,在取得某些出众的成果前,都要付出长足的努力。但是,“希望特别差劲”的孩子,也就是陷入问题行为的孩子却可以在不付出这种健全努力的情况下,也获得他人的关注。阿德勒心理学称之为“廉价的优越性追求”。
例如,有些问题儿童在上课的时候通过扔橡皮或者是大声说话来妨碍上课,如此一来肯定会引起同学或老师的注意,此刻其就可以成为“特别的存在”。但这是“廉价的优越性追求”,是一种不健全的态度。
青年:确实,想靠偷奸耍滑博出位的孩子就属于“廉价的优越性追求”。
哲人:是这样的。所有的问题行为,例如逃学或者割腕以及未成年人饮酒或吸烟等,一切都是“廉价的优越性追求”。你刚开始提的那位闭门不出的朋友也是一样。
孩子陷入问题行为的时候,父母或周围的大人们会加以训斥。被训斥这件事,对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种压力。但是,即使是以被训斥这样一种形式,孩子也还是希望得到父母的关注。无论什么形式都可以,就是想成为特别的存在。无论怎么被训斥孩子都不会停止问题行为,反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青年:父母的训斥,反而成了反作用?不是逆反心理,而是想成为特别的人进而得到关注,所以他们才不停止问题行为?
哲人:正是如此。训斥也好,表扬也罢,都是一种特殊关注。
青年:这跟撒娇卖乖差不多,本质上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关爱。但是,之前您也提到过“报复父母”,怎么区分这两者呢?
哲人:是的,你很容易联想到“复仇”和“廉价的优越性追求”,这就是让对方烦恼的同时还想成为“特别的存在”。
9、甘于平凡的勇气
青年:但是,不可能所有人都“特别优秀”吧?人都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都有差异。这个世上的天才毕竟只是少数,也不可能谁都成为优等生。如果是这样的话,失败者就只能“特别差劲”了。
哲人:时代,正如苏格拉底的悖论“没有一个人想要作恶”,对于常年陷入问题行为的孩子来说,就连暴行或盗窃也是一种“善”的存在。因为可以帮他赢得关注,对他有好处。
青年:这也太荒谬了。
哲人:这里就要引入阿德勒心理学种非常重视的“甘于平凡的勇气”。
青年:这是……
哲人:为什么非要“特别”呢?因为无法接受“普通的自己”。所以,在“特别优秀”的梦想受挫之后,就很容易退而求其次,转为“特别差劲”。
但是,普通和平凡真的不好吗?有什么不好呢?实际上谁都是普通人,没有必要纠结于这一点。
青年:先生是要我……甘于“普通”吗?
哲人:喜欢自己,自我接纳就是其中重要的一步。如果你能够拥有“甘于平凡的勇气”,那么对世界的看法也会截然不同。
青年:但、但是……
哲人:你是把“普通”理解成了“无能”吧?实际上,“普通”并不等于“无能”,我们根本没有必要炫耀自己的优越性。
青年:我承认,对“特别优秀”过度执着,过度追求有一定的危险性。可先生你不是说了吗,人都会自发地追求优越性,想要过的更好,那么有必要选择“普通”吗?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不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被任何人记住;即使这样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那还有什么好称道和自豪的呢?这样能自我满足吗?我可以非常认真的说,这样的人生,我现在就可以舍弃。
哲人:你是无论如何都想要“特别”吧?
青年:不对!先生所说的甘于“普通”其实就是肯定懒惰的自己!认为自己的极限就这样了,直接躺平,不再精益求精。我坚决否定这种懒惰的生活方式!
就如历史上的各位名人,像拿破仑或者亚历山大大帝,还有爱因斯坦,甘地或者马丁·路德·金,以及您耳熟能详的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您也认为他们甘于“平凡”吗?
绝不可能,他们肯定是怀揣着远大的理想和目标在生活,要是他们像先生你说的甘于平凡,甘于普通,那一个伟人都不会产生,你是在扼杀天才的可能性!
哲人:你是说人生需要远大的目标?
青年:那是肯定的!
10、人生是一连串的刹那
哲人:明白了,你所说的远大目标,就好比登山时,要以山顶为目标。
青年:是的,就是这样,登山不以山顶为目标,那还爬来干嘛?
哲人:但是,假如人生是为了“到达山顶”,那么人生大半时光都是“在路上”。也就是说,“真正的人生”始于登上山顶的时候,那之前的路程都是“临时的我”走过的“临时的人生”。
青年:可以这么说。现在的我正是在路上的人。
哲人:那么,假如你没能到达山顶的花,你的人生会如何呢?有时候会因为事故或疾病而无法到达山顶,登山活动本身也很有可能以失败高中。“在路上”“临时的我”还有“临时的人生”,人生就此中断。这种情况下的人生又是什么呢?
青年:那……那是自作自受!我没有能力、没有足以登上山顶的体力、没有好的运气、没有足以登山山顶的体力、没有好的运气、没有足够的实力,仅此而已!是的,我也做好了接受这种现实的准备!
哲人:阿德勒心理学的立场与此不同。把人生当作登山的人其实是把自己的人生看成了一条“线”。自降生人世那一瞬间便已经开始的线,画着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曲线开始到达顶点,最终迎来“死”这一终点。但是,这种把人生理解为故事的想法与弗洛伊德式的原因论紧密相关,而且会把人生的大半时光当作“在路上”。
青年:那么,您认为人生是什么样的呢?
哲人:请不要把人生理解为一条线,而要理解成点的连续。
如果拿放大镜去看粉笔画的实线,你会发现原本以为的线其实也是一些连续的小店,看似像线一样的人生其实也是点的连续,也就是说人生是连续的刹那。
青年:连续的刹那?
哲人:是的,是“现在”这一刹那的连续。我们只能活在“此时此刻”,我们的人生只存在于刹那之中。
不了解这一点的大人们总是想要强迫年轻人过“线”一样的人生,在他们看来,上好大学、进好企业、拥有稳定的家庭,这样的轨道才是幸福的人生。但是,人生不可能是一条线。
青年:您是说没必要进行人生规划或者职业规划?
哲人:如果人生是一条线,那么人生规划就有可能。但是,我们的人生只是断点的连续。计划式的人生不是有没有必要,而是根本不可能。
青年:怎么可能,毫无目的,毫无规划,躺平等死,多么愚蠢的想法!
11、舞动人生
哲人:哪里有问题呢?
青年:你的主张不仅否定了人生的计划性,甚至还否定了努力!例如,自幼便梦想着成为小提琴手而拼命联系的人,最终进入了梦寐以求的乐团,或者是拼命学习通过司法考试的人最终成了律师,这些都是没有目标和计划的人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人生!
哲人:也就是说,他们以山顶为目标矢志攀登?
青年:当然!
哲人:果真如此吗?也许是这些人在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都活在“此时此刻”吧。也就是说,不是活在“在路上”的人生之中,而是时常活在“此时此刻”。
例如,梦想着成为小提琴手的人也许总是只看见眼前的乐曲,将注意力集中于这一手曲子、这一个小节、这一个音符上面。
青年:这样能够实现目标吗?
哲人:请你这样想,人生就像是在每一个瞬间不停旋转起舞的连续的刹那。并且,茫然四顾时候常常会惊觉:“已经来到这里了吗?”
在跳着小提琴之舞的人中可能有人成了专业小提琴手,在跳着司法考试之舞的人中也许有人成为律师,或许还有人跳着写作之舞成了作家。当然,也有可能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但是,所有的人生都不是终结“在路上”,只要跳着舞的“此时此刻”充实就已经足够。
青年:只要跳好当下就可以?
哲人:是的。在舞蹈中,跳舞本身就是目的,最终会跳到哪里谁都不知道。当然,作为跳的结果最终会到达某个地方,因为一直在跳动,所以不会停在原地。但是,并不存在目的地。
青年:怎么可能有不存在目的地的人生呢?!谁会承认这种游移不定,随风飘摇的人生呢!
哲人:你所说的想要到达目的地的人生可以称为“潜在性的人生”。与此相对,我所说的像跳舞一样的人生则可以称为“现实性的人生”。
青年:潜在性和现实性?
哲人:我们可以引用亚里士多德的说明。一般性的运动——我们把这叫做移动——有起点和终点。从起点到终点的运动最好是尽可能地高效而快速。如果能够搭乘特快列车的话,那就没有必要乘坐各站都停的普通列车。
青年:也就是说,如果有了想要称为律师这个目的地,那就最好是尽早尽快地到达。
哲人:是的。并且,到达目的地之前的路程对于没有到达目的地这个结果来讲并不完整。这就是潜在性的人生。
青年:也就是半道?
哲人:是这样。另一方面,现实性运动是一种“当下做了当下即完成”的运动。
青年:……
哲人:旅行的目的是什么?加入你要去埃及旅行,这时候你会想尽早尽快地到达胡夫金字塔,然后再以最短的距离返回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称为旅行。在跨出家门的那一瞬间,“旅行”已经开始,朝着目的地触发途中的每一个瞬间都是旅行。当然,即使因为某些事情而没能够到达金字塔,那也并非没有旅行。这就是现实性的人生。
青年:我还是不明白。您刚才否定了以山顶为目标的价值观吧?
那如果把这种现实性的人生,放在登山这个例子中,又是如何体现的呢?
哲人:如果登山的目的是登上山顶,那它就是潜在性的行为。说的难听一点,你让直升飞机把你放在山顶上,逗留5分钟,然后再乘直升飞机回来都可以。当然,如果天气不好或者周围太险峻不好下人,导致没能到达山顶的话,其登山活动就等于失败。
但是,如果登山的目的不是登顶而是登山本身,那就可以说是现实性的活动。最终能不能登上山顶都没有关系。
青年:这种论调根本不成立!先生,你完全陷入了自我矛盾之中。在你于世人面前丢脸之前,让我先来揭穿你吧!
哲人:噢,那太好了,我洗耳恭听。
12、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
青年:先生在否定原因论的时候也否定了关注过去,您说过去并不存在,过去对现在来说毫无意义。这一点我同意,过去的确无法改变,能做出改变的只有现在的自己,和改变后的未来。
但是,现在通过说明现实性生活方式又否定了计划性,也就是否定了按照自己的意思改变未来。
您既否定回顾过往,又否定展望未来。这简直是在伸手摸不着五指的地方盲目前行!
哲人:你说既看不见过往,也看不见未来?
青年:看不见!
哲人:那不是很正常的吗?究竟哪里有问题呢?
青年:您、您在说什么!?
哲人:请你想象一下自己站在剧场舞台上的样子。此时,如果整个会场都开着灯,那就可以看到观众席的最里边。但是,如果强烈的聚光灯打向自己,那就连最前排也看不见。
我们的人生也完全一样。正因为把模糊而微弱的光打向人生整体,所以才能够看到过去和未来;不,是感觉能够看得到。但是,如果把强烈的聚光灯对准“此时此刻”,那就会既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青年:强烈的聚光灯?
哲人:是的,我们应该更加认真地过好“此时此刻”。如果感觉能够看得到过去也能预测到未来,那就证明你没有认真地活在“此时此刻”,而是生活在模糊而微弱的光中。
人生是连续的霎那,根本不存在过去和未来。你是想要通过关注过去或未来为自己寻找免罪符。过去发生了什么与你的“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关系,未来会如何也不是“此时此刻”要考虑的问题。假如认真活在“此时此刻”,那就根本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青年:但、但是……
哲人:如果站在弗洛伊德式原因论的立场上,那就会把人生理解为基于因果律的一个长故事。何时何地出生、度过了什么样的同年时代、从什么样的学校毕业、进了什么样的公司,正是这些因素决定了现在的我和将来的我。
的确,把人生当作故事是很有趣的事情。但是,在故事的前面部分就能看到“模糊的将来”;并且,人们还会想要按照这个故事去生活。我的人生就是这样,所以我只能照此生活,错不在我而在于过去和环境。这里搬出来的过去无非是一种免罪符,是人生的谎言。
但是,人生是点的连续、是连续的刹那。如果能够理解这一点,那就不再需要故事。
青年:如果这么说的话,阿德勒所说的生活方式不也是一种故事吗?
哲人:阿德勒生活方式说的是“此时此刻”,是可以按照自己意志改变的事情。像直线一样的过去的生活只不过是在你反复下定决心“不做改变”的基础上才貌似成了直线而已。并且,将来的人生也完全是一张白纸,并未铺好行进的轨道。这里没有故事。
青年:但是,这是一种逍遥注意!不,应该说是更加恶劣的享乐主义!
哲人:不!聚焦“此时此刻”是认真而谨慎地做好现在能做的事情。
13、对决“人生最大的谎言”
青年:认真而谨慎地生活?
哲人:例如,上了大学却不想好好学习,这就是没有认真过好“此时此刻”的态度。当然,考试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不知道该学到什么成都,所以也许会感到麻烦。但是,每天进步一点点也可以,解开一个算是或者记住一个单词都可以,也就是要不停地跳舞。如此一来,势必会有“今天能够做到的事情”。今天这一天就为此存在,而不是为遥远将来的某场考试而存在。
又或者,你父亲也是在认真地做好每一天的工作,与远大目标或者那种目标的实现没有关系,只是认真过好“此时此刻”。假若如此,你父亲的人生应该是很幸福的。
青年:您是对我说应该肯定那种生活方式?认可父亲那种整日忙于工作的态度?前面你说工作狂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哲人:没有必要勉强去认可。只是,不要用线的形式去看其到达了哪里,而是应该去关注如何度过这一刹那。
青年:关注刹那……刹那芳华,是人能抓得住的吗?
哲人:你自己的人生也是同样,为遥远的将来设定一个目标,并自欺欺人地认为现在是其准备阶段。一直想着“真正想做的是这样的事情,等时机到了就去做”,是一种拖延人生的生活方式。只要在拖延人生,我们就会无所近战,只能每天过着枯燥乏味的单调生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人就会认为“此时此刻”只是准备阶段和忍耐阶段。
但是,为了遥远将来的考试而努力学习的“此时此刻”确是真实的存在。
青年:好吧,我先承认您说的都是对的。认真过好“此时此刻”,不去设定根本不存在的人生线。但是先生,我找不到理想和目标,就连该跳什么舞都不知道,我的“此时此刻”只有一些毫无用处的刹那!
哲人:没有目标也无妨。认真过好“此时此刻”,这本身就是跳舞。不要把人生弄得太深刻。请不要把认真和深刻混为一谈。
青年:认真但不深刻?
哲人:是的,人生很简单,并不是什么深刻的事情。如果认真过好了每一个刹那,就没有什么必要令其过于深刻。
并且还要记住一点。站在现实性角度的时候,人生总处于完结状态。
青年:完结状态?
哲人:你还有我,即使生命终结于“此时此刻”,那也不足以称为不幸。无论是20岁终结的人生还是90岁终结的人生,全都是完结的、幸福的人生。
青年:您是说假如我认真过好了“此时此刻”,那每一个刹那就是一种完结?
哲人:正是如此。前面我说过好几次“人生谎言”这个词。最后,我还要说一下人生中最大的谎言。
青年:请指教。
哲人:人生中最大的谎言就是捕获在“此时此刻”。纠结过去,关注未来,把微弱而模糊的光打向人生整体,自认为看到了些什么。你之前就一直忽略“此时此刻”,只关注根本不存在的过去和未来。对自己的人生和无可替代的刹那撒了一个大大的谎言。
青年:……啊!
哲人:来吧,甩开人生的谎言,毫不畏惧地把强烈的聚光灯打向“此时此刻”,你一定能做到!
14、人生的意义,由你自己决定
青年:……什么意思呢?
哲人:讨论已经到达了“水边”,是否喝水就看你的决心了。
青年:啊,阿德勒心理学还有先生的哲学也许的确想要改变我,我也许会放弃“不做改变”的决心,选择新的生活方式……但是,最后请让我再问一个问题!
哲人:请讲。
青年:当人生是连续刹那的时候,当人生只存在于“此时此刻”的时候,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我是为了什么出生、经受满是苦难的生命、最后迎来死亡的呢?我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哲人: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而活?当有人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阿德勒的回答是:“并不存在普遍性的人生意义。”
青年:人生没有意义?
哲人:例如战祸或天灾,我们所居住的世界充满了各种不合理的事情。我们也不可能在卷入战祸而丧命的孩子们面前谈什么“人生意义”,也就是说,人生并不存在可以作为常识来讲的意义。
但是,如果面对这种不合理的悲剧而不采取任何行动的话,那就等于是在肯定已经发生的悲剧。无论发生何种状况,我们都必须采取一些行动,必须对抗康德所说的倾向性。
青年:无可厚非。
哲人:那么,假如遭受到了重大天灾,按照原因论的角度去回顾过去以及追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又有多大意义呢?
正因为这样,我们在遭遇困难的时候才更要向前看,更应该思考“今后能够做些什么?”
青年:的确如此!
哲人:所以阿德勒在说了“并不存在普遍性的人生意义”之后还说“人生意义是自己赋予自己的。”
青年:自己赋予自己?什么意思?
哲人:年轻时,我祖父的脸部曾受到了重创,这是在是不合理、非人道的灾难。当然,也可能有人会因此而选择“世界太残酷”或者“人们都是我的敌人”之类的生活方式。但是,我相信祖父一定是选择了“人们都是我的伙伴,世界非常美妙”这样的生活方式。
阿德勒所说的“人生的意义是由你自己赋予你自己的”,就真是这个意思。人生没有普遍性的意义。但是,你可以赋予这样的人生以意义,而能够赋予你的人生以意义的只有你自己。
青年:……那么,请您教教我。怎样才能给自己毫无意义的人生赋予应有的意义?我还没有那样的自信!
哲人:你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茫然。为什么茫然呢?那是因为你想要选择“自由”,也就是想要选择不惧招人讨厌、不为他人而活、只为自己而活的道路。
青年:是的!我想要选择幸福、选择自由!
哲人:人想要选择自由的时候当然就有可能会迷路。所以,作为自由人生的重大指针,阿德勒心理学提出了“引导之星”。
青年:出现了!新的名词。
哲人:就像旅人要依靠北极星旅行一样,我们的人生也需要“引导之星”。这是阿德勒心理学的重要观点。这一巨大理想就是:只要不迷失这个指针就可以,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就可以获得幸福。
青年:那这颗这么牛B的星是什么呢?
哲人:他者贡献。
青年:……
哲人:无论你过着怎样的刹那,即使有人讨厌你,只要没有迷失“他者贡献”这颗引导之星,那么你就不会迷失,而且做什么都可以。即使被讨厌自己的人讨厌着也可以自由地生活。
青年:真的吗?
哲人:而且,只要我们像跳舞一样认真过好作为刹那的此时此刻,既不看过去也不看未来,只需要过好每一个完结的刹那。没必要与谁竞争,也不需要目的地,只要跳着,就一定会到达某一个地方!
青年:“哪个地方”?
哲人:现实性的人生就是这样。我自己无论怎样回顾之前的人生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那么会走到“此时此刻”。
本以为学习希腊哲学可以帮到我,但不知不觉间就接触到了阿德勒心理学,又像现在这样与你这位不可替代的朋友热烈交谈。这正是调好每一个刹那的结果。对你而言的人生意义在认真跳好“此时此刻”的时候就会逐渐明确。
青年:……真,真的会明确吗?先生。
哲人:是的,相信我!我常年与阿德勒思想为伴,逐渐发现了意见事情。
青年:是什么?
哲人:那就是“一个人的力量很大。”不!应该说是“我的力量无穷大”。
青年:哈?
哲人:也就是,如果“我”改变,“世界”也会改变。世界不是靠他人改变而只能靠“我”来改变。在了解了阿德勒心理学的我的眼中,世界已经不是曾经的世界了。
青年:如果我改变,世界也会改变。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不会为我改变世界……
哲人:这就类似于常年近视的人初次戴上眼镜时的冲击。原本模糊的世界轮廓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就连颜色也鲜艳了许多。而且,不是视野的一部分变得清晰,而是能够看到的一切世界都变得清晰起来。我想你如果能够有相同的体验,那一定会无比幸福。
青年:……啊,要是我早一点知道阿德勒思想就好了,早上10年,哪怕5年……
哲人:不,这部队,你认为“想要在10年前了解”,那正是因为阿德勒思想影响了“现在的你”。但是,谁也不知道10年前的你会有什么样的感受,说白了,就是“此时此刻”应该让你听到这种思想。
青年:……好像也是这样。
哲人:再送给你一句阿德勒的话:“必须有人开始。即使别人不合作,那也与你无关。我的意见就是这样。应该由你开始,不用去考虑别人是否合作。”
青年:我还不知道自己和自己所看到的世界是否会改变。但是,我可以确信地说“此时此刻,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时的,那种光强烈到根本看不到明天之类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