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专属

很多年前，老王给我解释专属的定义。他说，专属就是事无大小巨细，只要你一旦染指别人就不能伸手。是的，老王用了染指这个词。
那时候我和老王在同一家工厂上班，昏天暗地的日子里，在确认我完全是一个菜鸟并且日子过的比他还要凄惨之后，老王就开始经常给我畅谈人生。每次看到老王开口，就会有一种从内脏之中迸发出的钦佩直穿过我的头腔，那种感觉比子弹穿过太阳穴来的还要澎湃。老王对于我的这种反应感到十分满意，从而会把原本属于我的工作抢去完成。而我，对与老王对我这种反应之后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
回到刚才最初的专属定义，我觉得这种略带些晦暗邪气的觉悟背后肯定藏着一个没羞没臊的故事。我旁敲侧击地问老王，你是何时才有的这个觉悟。
老王一脸凝重与深沉，目光深邃的如同荒野中一棵年迈老树身上的树洞。
他说，当我不再是一个处男的时候。
联想到老王对专属那个不要脸的解释，果然，只有女人才能激起男人所有的占有欲与侵略欲，也只有女人才能让男人忘记自己原本还是个人。

其实，我真的不想提老王和那个夺他初夜的女人钱小时的故事，因为我答应过老王不会把他给我讲的那些有关他以前辛酸历史透露给除我们之外的第三个人。当时，老王逼我对天起誓，如果嘴欠让我一辈子做处男。对于我来说，这个誓言太过于残忍狠毒，以至于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守口如瓶。
就在我怀揣着别人的秘密胆战心惊地活着的时候，工厂对面卖煲仔饭的老板在我连续吃了一星期的煲仔饭之后给我动情地讲了一个故事。煲仔饭老板唾沫星子完全淹死了我对这个誓言的忠诚，因为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老王和钱小时。可是，老王说，这个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啊。在我去工厂对面的早点铺吃了一个星期的早点之后发现，我就是个傻逼。
如果那个逼你发誓的人都不在乎你为何发誓时你还会严格忠诚与你的誓言吗，并且你的起誓的内容还是那么的残忍狠毒。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除非你和曾经的我一样，是个傻逼。
多年后，当我刚结束自己那段名为处男的屈辱人生后，我就想到我当时的那次郑重其事。看看完事后身边的这个女人，我想以我的亲身经历向全世界宣布两件事，第一，我不是处男了；第二，越把它当回事的起誓越是像放了一个屁，无关痛痒。

不过，老王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真是一个传奇人物，虽然传奇人物的下场都比较凄惨。不得不承认老王是我认识的人中比较帅气的一位，浓眉大眼，唇厚鼻高，身强体壮，外观上男人气息相当于十个郭敬明。老王为人十分符合他的外观，义气缠身，待人诚恳实在。总的来说，是个爷们儿。
而钱小时则是老王眼中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虽然多年后我见到钱小时之后只是让我觉得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一个较为中肯的真理。对于老王来说，钱小时是春天油菜地里起舞的蝴蝶，是夏天碧海蓝天下飞翔的海鸥，是秋天草原上恬静散步的白马，是冬天缓缓西沉的夕阳。钱小时是老王活着时人生的终极目标，是他死后坟包上不死的野草。

老王的老家是在一个叫安山的小镇，小镇地处群山之间，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并且交通十分闭塞。当地的环境衍生了两个大户人家，两户富人都是做生意的，一户卖猪肉并且垄断猪油市场，一户卖老鼠药。那时候的安山人还没有接触到植物油这一说，并且当地人大多少大都居住在山腰或是山脚，所以灭鼠也是那时的安山人的一个重要的日常活动。
老王是安山镇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毕业后在当地中学教高中生物，不过，那里的生物课的另一个名字叫做养殖，多么实用的一门课程。后来我才明白老王为什么会对母猪产崽牛羊交配鸡鹅下蛋如此熟悉，原来他是专业的。
钱小时与老王是彼此的初恋情人，老王是这么说的，也是卖猪肉的那家大户的小姐。我能想象的到当时的老王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有个体面并且受人尊敬的工作，有个面容姣好家境优沃的小初恋。可是，初恋不一定代表纯情。老王的叙述是这样的，钱小时夺了我的初夜。钱小时夺了老王的第一次的羞涩腼腆，而老王并没有见到钱小时的血光滔天。那不是他们彼此的初恋么。不过尽管如此，老王还是给出了影响他一辈子的专属的定义。不得不说，老王很贱。
在我生命中的某段区间里，我不断地揣摩那时候的老王心里是一番什么滋味。可惜了的是，我是个处男，这是一个让我感到耻辱的事实。可是，我觉得老王心里已经补充了一场那原本该出现在床单上的血光滔天。
仅仅如此还不能体现老王的传奇色彩。就在老王打算执行专属定义的时候，卖老鼠药的公子也看上了钱小时。这个故事就是比电视剧来的更加直观更加血腥。卖老鼠药的公子利用自家实力把老王私自关了起来，绑起来吊打了一星期，后来学生报告学校没有老师上课，学校才对老王的消失引起重视。经过警察叔叔的营救，老王得以脱身，可是已经变成了鬼的模样。而卖老鼠药的公子用钱买通了所有关系逃过惩罚。钱才是生存的王道。
讽刺的是，一个月后，卖老鼠药的公子与钱小时结婚了。原来，见证钱小时的血光滔天的那孙子就是卖老鼠药的这个公子哥。另一个原来，钱小时根本就没打算和一个老师过一辈子。唉，老王，钱小时远比你厉害，她根本就是你驾驭不了的角色。
之后的暑假老王销声匿迹，几乎没有人看到他出现的身影。
老王对我透露说，那两个月他打破了两个沙袋，苦练拳技，为了报仇。血腥唤醒了老王的血性，报仇两个字听起来就已经让人的血液沸腾，一股杀气充斥着老王的胸腔。老王就像一只被人侵犯了尊严的野兽一般，若被激怒，便是杀戮。
可是我说过，老王很贱。
老王出现在人神共愤的钱小时与老鼠药公子面前的时候，因为钱小时的一句话而使自身所积攒的所有杀气融失于无形之中。
钱小时只说了五个字，老王，算了吧。
难道不该算了吗，老王凭什么去战斗，为了一星期的毒打，为了失去了的第一次，为了自己牛气冲天的专属定义，还是为了不甘心的初恋？对，是为了初恋，可是老王连钱小时红色的内裤都没有看到，这他妈算什么初恋，更何况老王在时间抢还排在人家的后面。但话又说回来，老王说了这是他们彼此的初恋。又是初恋，初恋，草你妈逼。
失去战斗缘由的老王败兴而归，一身杀气就因为钱小时的一句算了吧变成了虚无。这都叫什么事儿。可是杀气没了，血性长存。自打那个暑假过后，老王变得嗜战起来，有可能是因为这股劲儿在暑假没有得到释放。只要是学校外面的小混混儿在学校门口找学生的事儿，老王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上去就干。后来在他的带领下，他班里的男生都不关心养殖了，鸡鹅牛羊猪哪有打架来的跌宕激昂。在受校外混混封为疯子之后，老王被学校辞退。现在的学校容不下有血性的学生，更容不下有血性的老师。

老王对于离开安山感到十分平淡，你会因为一个人爱上一个地方，同样也会因为一个人想逃离某个地方。你所在乎的人才是决定你人生走向的关键。
老王说他是看在我是个处男的份上才和我絮叨这个事。其实，我早已看出当时的老王已经把这些所有的不堪当做了一个故事，认识老王的人都知道钱小时的存在。
老王，他没有忘记他的专属，他愿意为钱小时贱一辈子。

和老王共事两年后，老王说他要回安山。问其缘由，老王说，安山的交通打开后，卖猪肉的与卖老鼠药的都失去了市场。卖猪肉的虽然只能卖猪肉了，生活依旧红火。而卖老鼠药的因为安山人们都从山上住到了山下的楼房并且他们只会做老鼠药而失去了市场。更为甚着，因为一个孩子误食老鼠药死亡后，钱小时家更加困难了。钱小时最后又做了一个精明的决定，离婚。而老王，趁机想要继续追求他的人生终极目标，想要为自己的坟包上种下不死的野草。
于是，老王回安山了。可是，这次我觉得老王如果能实现他的人生目标能够收获那棵野草，那他也就不贱了。最后的光荣可以掩盖你曾经的惨无人道的不堪。

又过了两年，老王邀请我去安山。经过了两天两夜的颠簸终于见到了好久不见的老王与一直想见的钱小时。钱小时没有老王吹嘘的那么漂亮，但身材依旧没有变形。两年中，老王回来在原先教书的学校旁边开了一个小饭店，主营煲仔饭。由于疯子战神的强势回归，无论是校外的混混还是校内的老师学生都会卖老王一个面子。所以老王的生意十分红火并且如愿以偿地让钱小时成为了他的专属。他在我眼中也不那么贱了。
在安山的那几天，我和老王不断地喝酒，老王给我做和原先工厂对面那家饭店一个味的煲仔饭，并且带我上山看他原先住的房子。而钱小时拖着她曼妙地身材给我们倒酒，陪我们上山，听我们吹嘘以前的故事。
在我准备离开安山的前一天，老王说要给我做一桌子安山特色菜，所以从中午刚吃过饭开始他就出去给我准备最后的一个盛大的晚餐。我躺在老王家里老王给我准备的卧室的床上不断地回忆老王曾经给我讲的每一句话，细细品位，为老王的经历，为我陪伴老王的经历。但是有些片断始终回忆不起来，这也许就是岁月留给我的遗憾。
这时，钱小时端了一杯茶给我送了进来。我慌忙起身接过茶碗，看着钱小时曼妙的身材第一次觉得原来钱小时长得也很漂亮，而钱小时也怔怔地看着我。迷糊中，我放下茶碗，一把将钱小时拉进怀中。
老王，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你以前给我讲过的所有的话，所有的谩骂所有的牢骚。我也想起来你曾经像个英雄一样双拳紧握然后因为一句算了吧就把所有的苦痛吞下，我想起来你曾经所经历的那些黑暗。我仿佛你被关起来挨打的场面，无奈的血沫与屈辱的泪水和在一起，比死亡更加沉重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老王，我多想你没给我讲过钱小时，多想回到工厂里你帮我做完所有的工作然后嘲笑我有可能一辈子都是处男。可是突然，突然，我又忘了所有的事，感觉我就像一个囚犯跪在老王面前，老王对我审判完毕后一身喝令，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大堂侍卫一起敲着棍子喊到“威武~~”。

等我反应过来后，看着身边光着身子的钱小时，想以我的亲身经历告诉全世界，第一，我不是处男了；第二，越是把它当回事的起誓越像是放了一个屁，无关痛痒。

离开安山后，我再也没有和老王联系过。只记得老王的那个学校门前有几根电线杆，杆子顶着一团乱七八糟地电缆线，像极了星巴克logo那老娘们头上的干枯毛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