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烂柯棋

2025.3.16

时间不是一条河流。你无法在河流中顺着永恒的流向却向上追溯，也无法闪回到某一个上游的渡口。时间更像是烂柯棋盘上一个随意的棋局。

“观棋不语”，因为，你要倾听棋盘本身的诉说。小时学棋，颇喜欢武宫正树，当时是觉得围大空很爽，现在想来，那样的空中一定是棋子的天堂，空白的交叉点也染上棋子的颜色，真是纯粹的浪漫主义。家中藏有一本从旧书市场淘来的武宫棋谱集，96年出版的，距今已近30年，也算是烂柯棋谱了。20年后的16年，“春兰杯”在本地举行，那本棋谱上便添了许多当时的职业高手的签名，恐怕成了世上最珍贵的武宫棋谱了。小心翻开那快散架的棋谱，每一步棋、每一个字都令人感慨。

人们说，棋中是藏有魂的，我深信不疑。想到我学棋时酷爱“手筋”与“腾挪”，大概是高考作文题里追求“妙手”而不重“本手”的人，虽侥幸入业五却还是个大臭棋篓子，自己倒怡然自乐。或许那时我只把行棋作为一种快乐，而胜负先被搁置了吧。

如今我回想起以前的自己，恍然间也翻似烂柯人了。回忆从不能提供一种参与感。我的过去构成了我，我却是它全然的陌生人。观烂柯棋会忘记时间，因为那是舍弃了自我的凝视。凝视久了，也就失去了原本以自我为中心的那个空间。我常常想，我们认识他人，就是凝视他们的故事，这故事在时间尺度上被压扁，塞进每个人的皮囊里，唤作“心”。网络是一片泛天地，故事的集合，碎片的仓库，而我们生活在无数个故事间。我们的心被压扁了，所以装不下自己的世界。

我想到AI，它能看穿一切结局，但对我而言，棋局的数量是星辰和沙粒的数量。我想到卡尔维诺的劳多米亚城。要是一切未来将降生者此刻都站在我面前，我一定会像看到了所有棋局的结局一样，感到震颤和恐惧吧。

我不需要那么多棋局。我只想和幼时仍学棋的我再对弈一局。但那已不可能。落下的每颗白字，都是我追而不得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