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驳诘

  我是一条什么东西，想必不用我多吠了。

  我是在回窝的路上看到他的，也许是他追上了我。

  那时约莫子时过半柱香了。我已经咬了一天的木头，走廊上的灯光只管往我的大脑里照。不！走廊上的灯早就灭了，那是其他的训狗场，还有些生物在咬木头！我感到一阵牙疼，呸呸着低头往前迈腿。他是这个时候追上来的。

   “狗！你又咬好了！”

  我竟略通人类的语言，但我今日咬了不止一个笼子——这些笼子也怪，有什么东方大沉木做的、什么资本主义大 A 小 a 木（竟有如此精妙的名字！）做的、什么西洋小树枝做的……拢共六种，各有各的美味。我不知道几乎立在我头顶的这人类的嘴里说到的是哪一个，便胡乱吠了句：

  “啊！对对对！”

  “你那西洋笼子咬错了多少？”

  我怔住，回味着“对对对”如何顶撞了这高贵的人类。三重肯定竟然表示否定！我记得在什么“古木点金”上看过这一说，不过这已然无意义，我今夜算是要被这人类凌辱了！他们在伸出脚踢我之前，总会傲慢而谦逊地问这类问题。呔！休矣！

  精神已然出离，我回忆起他说的西洋笼子。这西洋笼子和东方大笼可不一样，后者几乎全是又大又粗的壮木，需你拿牙齿在上面刻字——高贵的人类可以用爪子写；而这前者是密密麻麻的短棍，每根短棍上有四个位置是可以咬的——高贵的人类可以用爪子推。你需得在一个笼子外的人想要你咬的地方下口，咬错位置的话，笼子就会塌下一点，多咬错几个，笼外的人失了兴致，把你从压倒在身上的笼顶下拉出来，请你喝茶。茶！对狗来说是剧毒之物，人类果然会设计这样恐怖而公平的惩罚。

  对了，人类在问我今天的笼子。我记得今天的笼子只日常训练的小笼子，你得在一柱香多许的时间内咬完那些柱子。但这笼子的长柱关让我吃了苦头。长柱关是极特殊的五根柱子，每根上竟有七个让你咬或者骗你咬的位置！我向来听说人的眼睛比狗灵敏，我确乎是坚信这一点，他们必然可以看到那个真正让他咬——哦不，让他推的位置，有不一样的色彩，要不然如何次次都不推错！

  “With all due respect，长柱关便咬错 pair 一。”我低着头 whispering 着，不知道放点 modern 的洋屁是否能博的一点 mercy。

  “今天这难啃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咬错！”他竟说他也咬——操，推错了一双。这好心的人类哟！竟然放下他的身姿给一条失败的狗一点慰藉。我仿佛从狗脸上透露出九分喜色。他仿佛从人脸上露出十分喜色。他好像钓上了鲸鱼一样嗨皮。我却瞥见他脸上忽然流过一丝怪异。他似乎放眼扫过我脖子下的狗牌。人类很喜欢这些金属制品。我是这样听说的。他好像自觉没趣。他走了。

  翌日，笼子外的人在教授昨天那西洋笼子如何咬。她忽然说有个人类完美无缺地推对了每处地方。她说了他的名字——就是昨天慰藉我的那个人类。“他说他也咬错了一双。”“他说他也咬错了一双。”“他说他也咬错了一双。”“他说他也咬错了一双。”“他说他也咬错了一双。”我觉得这大概能体现人类的崇高了。

  我惭愧。狗竟不能变成人。人竟不能变成狗。我身上除了能和鼻冲水络合的废铁外，大抵没有能让他睁眼看一眼的地方。你说得对，但是鼻冲水不能和这东西的单质反应，这是我咬错过的一块东西。

  对了，一水二银三氨气，不记在狗脑里断然会配一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