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镜子

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能看见自己。成功的自己、辉煌的自己、功成名就的自己、学业有成的自己。镜子里是人们的欲望，或者说，是希望。于是每个人都会随身带着一块独属于自己的镜子，恨不得挂在眼前，就好像毛驴头顶挂着的胡萝卜，再多走几步就能走到镜子里。

但是，我没有镜子。

我依旧和别人一样生活。呆滞地向前走着，模仿着伸出双手，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但我面前除了别人镜子里映出的模糊的虚影以外，什么也没有。

我不以此为耻，有时甚至有些骄傲，我们同样走着笨拙的步伐的时候，可能我会更加自由吧。但我仍渴望得到一面属于自己的镜子，可能更多的是好奇吧。

于是，似乎应了我的愿望，某一天，我突然得到了一面镜子。

他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我手里，竟连如何出现的都不得而知。那也不是完整的镜子，形状不规则，边缘尖尖的，还有些污渍，似乎只是一块锋利的碎片。

我擦了擦模糊的镜面，尽力想看清里面的内容，但却始终隔了一层雾般，只有一个隐隐约约、不断变化的身影。那个身影和我很相似，于是我便草率的断定，这就是一面属于我的、迟到了的镜子。

那时，沉浸在惊喜中的我还没意识到，这将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我成为一名有镜子的人啦！我调整好僵硬的步伐，充满斗志向着镜子努力，即使，我甚至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谁。生活变得机械而有趣，我很快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付出一生去追求镜子里的自己。每当镜子闪着耀眼的光泽时，即使是那个模糊的影子，也能成为我的希望。可能从那时起，我就注定摆脱不了那面镜子了吧。

但我越是靠近镜面，镜子里那个模糊的人影就离我越远，而镜子也像是有吸引力一样，不断把我卷进另一个世界，我不再像是主动向前，而是被动地被镜子里的人拉扯。

那天，我触碰到镜面了。镜子里那个遥远的人影瞬间清晰起来。那就是我，但他全身都由文字和数字组成，有 300，600，400，700，还有有“壹”、“省”、“牌”、“高” 等扭曲的汉字，剩下的看起来好像英文字母 “T” 和 “P”，密密麻麻的黑色字好像一件雾一样的黑西装，不断变化着。

他的脸也越来越清晰，面部的表情，像是在笑，一开始是微笑，渐渐的嘴角上扬，直到咧到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弧度，最后整个脸都扭曲，只剩一张笑着的嘴。

我想逃跑，可那碎片般的镜子竟然开始延伸，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好像立在旷野上的一堵墙，那边是我 ，这边还是我。无论如何奔跑，我还在镜子的阴影中。

镜子中蔓延出的黑色文字流了出来，海一般地淹没整个世界，我来不及逃跑，只能看着锋利的文字一次次刺穿我的身体，最终把我淹没。我最后一眼，看见远处的那个我，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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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着，浑身都被汗水浸湿，几乎瘫在地上。我手里紧握着那面镜子，锋利的边缘嵌进手心。我惊恐地看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想要把他砸碎。可手刚抬到半空，又落了下来。我不再能想象没有镜子的生活，即使看起来是一样的，但一切因为他而变得不同，那些潮水般的文字，已经悄悄将我束缚，而那个模糊的人影又变得遥远。

我继续前进，但刚刚噩梦般的经历使我不再敢触碰他，“那不是我！”，与此同时，困扰我的是真正的噩梦，那个狂笑着的人影一次次在我的梦境中出现，越来越近，直到那张扭曲的笑脸贴到了我的鼻尖！黑色的文字仿佛要流出血来，刺痛感、窒息感，让我一次次怀疑这根本不是梦境，但又一次次慌恐地从梦境中惊醒。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我的精神状态近乎癫狂，脚下的步伐却不知是在逃离还是靠近。我红着双眼，下定决心将那块镜子用力摔碎。镜子摔在地上，瞬间，本就狭小的镜面上布满裂痕，裂痕竟流出一滴一滴的鲜血，好像眼泪一般。而我跪在地上，捂着脸的双手缝隙中流出眼泪，好像鲜血一般。

等我回过神来，地上的镜子早已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摊水，水面映出模糊人影，他在笑。

“那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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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面镜子，镜子里面有我。

镜子里面的我很小，小到只剩一团模糊的黑影。他举止僵硬，似乎能从那团模糊的黑色中看出呆滞的眼神，他总是匍匐着、蜷缩着，将头抵在地上，犹如一滴落在大地上的墨水。

他在向我爬行，我知道。但我并不认为那样渺小的他能够爬出镜子，即使爬出来，那又如何？

直到那天，密密麻麻的裂纹在镜面上浮现，墨一般的黑色液体从中渗出。透过镜子，我看见一双血红的眼。

那些墨汁很快便汇聚成潮水，它们沿着地面爬行，又一次次掀起浪花想把我拍倒在地，好像一双手在拉扯。

卑微有时比高傲更加可怕。但那只是面镜子，我将他摔碎在地上，清脆的悲鸣传来。

我轻松的笑了笑，一切便梦一般的结束了。

至于那面镜子？只不过是负担罢了。

我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