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念学霸珍君(《纪念刘和珍君》改编) 一中版

2020年三月二十五日,就是文科实验班为十八日在考试考炸的学霸珍学神甲两君开班会的那一天,我独在礼堂外徘徊,遇见灰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学霸珍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学霸珍一直就很爱看先生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编辑的期刊,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销行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毅然预定了《一(san)中(yi)一(she)月(ji)》全年的就有她。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考炸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四十多个学生的糟糕的成绩单,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考试大王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炸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炸者的灵前。

真的学神,敢于直面困难的试卷,敢于正视糟糕的成绩。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学渣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大叉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大叉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学习过程。我不知道这样的学习过程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学校里学习;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三月十八日也已有两星期,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在四十余考炸的学生之中,学霸珍君是我的同学。同学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的同学,是为了高考而学的高中的学生。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夏初XXX做文科班班长,开除班中六个学生自治会职员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YYY率领男女武将,强拖出班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学生告诉我,说:这就是学霸珍。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反抗一广有羽翼的班长的学生,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她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偏安于逸夫楼,赁屋上课之后,她才始来同我一起上课,于是见面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班级恢复旧观,往日的班委以为责任已尽,准备陆续引退的时候,我才见她虑及班级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我在十八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学生向老师考试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试卷居然超纲,扣分至数百分,而学霸珍君即在不及格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出题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学霸珍君,更何至于无端考试不及格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她自己的试卷。还有一张,是学神甲君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不及格,简直是完全爆炸,因为试卷上还有考研题目的痕迹。

但老师就有令,说她们是"学渣"!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她们是不好好刷题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学校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她,学霸珍君,那时是欣然前往的。自然,考试而已,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毒瘤。但竟在考试时爆炸了,错误从第二题起,斜穿试卷,已是不及格的创伤,只是没有便炸。同去的学神君想帮助她,炸了四门,其一是文科,立仆;同去的学神甲君又想去帮助她,也考炸,叉从左上起,斜连到试卷偏右出,也立仆。但她还能写大题,一个大题的全错在她试卷左后及右后猛加两叉,于是全炸掉了。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学霸珍君确是炸掉了,这是真的,有她自己的试卷为证;沉勇而友爱的学神甲君也炸掉了,有她自己的试卷为证;只有一样沉勇而友爱的学神君还在七天那申诉。当三个女子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出的题目的折磨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理科试卷的屠戮文科生的伟绩,文科试卷的惩创理科生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个红叉抹杀了。

但是文理的出题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红墨水……。

时间永是流驶,学校依旧太平,有限的几分,在一中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学生以作业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学生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徒手的请愿。学生为高考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考试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超纲。

然而既然有了红叉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同学,朋友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出题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编卷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一中的学生临炸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一中学生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毒瘤题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一中学生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考炸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大叉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学神,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学霸珍君!

四月一日。

posted @ 2019-11-10 21:25  双子最可爱啦  阅读(501)  评论(1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