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 III 中的思想实验：死神永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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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接着说《三体》的第三部《死神永生》，这篇文章是上半部分。

上一篇文章说道，一位叫罗辑的人，成功利用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则，在太阳系建立了一套可以随时暴露三体人恒星坐标的装置。人类就凭借着这个威慑，成功把三体人拉到了谈判桌前，让两个文明进入了一个彼此对峙的平衡状态。

思想实验 10

如果两个敌对势力处在一种不稳定的状态，那么“强势”的一方应该注意什么呢？

我们先说说什么叫做“不稳定”的平衡状态。处在不平衡状态其实有一方是很强势的，也一直想改变这种不稳定的平衡状态，只不过是暂时找不到办法，而三体人就是特别想打破这种状态的强势的一方。那么三体人是怎么做的呢？

总结一下，其实是两点：

（1）让对方感到，你在真诚地满足他。

（2）寻找打破稳定的可能。

第一点，真诚地满足对方。三体人这方面的事做的是真好，成功的让人们感到三体人的真诚。自从罗辑建立了黑暗森林威慑之后，人类上来就提出一个要求，就是：罗辑建立的这个靠核弹暴露位置信息的威慑手段太不靠谱了，万一核弹飘走了呢？所以我要你三体人帮我建立一个引力波的发射装置，为了我可以更好地威慑你。而且我要一次性建4个，3个固定的，1个移动的。可以吗？三体人一点也没犹豫，马上说可以。我帮你建三个，亚洲一个，美洲一个，欧洲一个，而且建造一个移动的。万一地球上的三个引力波装置被你们同时毁掉了，我们在宇宙移动的引力波装置也可以对你们造成威慑。于是，三体人在一艘叫“万有引力”的飞船上，建造了一个引力波发射器。

这里说一下，为什么是引力波，因为引力波很可能是宇宙最通用的通讯手段，它不受物质的阻挡，甚至可能穿越空间维度传播。它可能是宇宙里最靠谱的传递信息的手段。

接下来，地球人说，我要科技，给我科技。三体人马上说可以，给。然后就扔过来一堆科技，全是人类被憋了200多年的基础科学，物理学、数学、天文学，真的是应有尽有。人类科学家一看，都是好东西，而且很硬，都有点消化不了，三体人还嫌人类慢，说你们学完没呢？我这还有呢，快点学。人类这次，又感到了三体人的真诚。好，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听上去就让人感到三体人的可怕了。就是，三体人无时不刻地，在寻找打破这种平衡的可能。首先，三体人在自己的行星上，拼命研究最新的科技，他们知道自己之前吃亏就吃在飞船飞得太慢上了，如果不是要飞400年的话，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必须提高飞船的航速。

很快三体人就取得了突破，他们掌握了光速飞行的技术。对人类绝对保密。还有，他们每时每刻都在监视着地球上的动静，一直在找人类黑暗森林威慑的一切可能的漏洞。同时，三体人在地球和太阳之间的一块太空垃圾里，藏了6个水滴，可以说是杀气腾腾的6个水滴，一旦有机会就能冲出来。但是这个机会实在是不好找，三体人和人类的这种你好我好的日子，一共过了60年，三体人也忍辱负重了60年。不过最后，三体人终于找到这个机会了，而且一次性把人类拿下了。

回到思想实验，我们的收获是什么呢？是教我们先忍辱负重地憋着忍着，然后找到机会一次性翻脸吗？还真不是。因为这里有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在小说里，三体人和人类在本质上，不是同一个物种。但是我们平时生活里的那些情侣，合作伙伴，还有股东，毕竟不是三体人嘛，所以大家是没什么不能调和的本质矛盾的啊。

我们举个例子吧。比如说，你是个女生，你有一个很不靠谱的男朋友，但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你们俩暂时还真的分不开。那你的最差选项就是，一边抱怨一边试图改变他。而你的最优选项是，一边真诚地满足他，一边积极地让自己离得开他。这就是一种特别积极主动的人生。首先你长期对他好，有一定的概率，他自己会改变，或者会变得珍惜你，刚才说了，他毕竟不是三体人。如果他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那对不起，我将来找到了更好的人，于情于理，我心里也不会有太多的愧疚。

我们看，三体人的这点就做得很好，我既然想明白了，目标是要真诚满足人类，那就痛痛快快，大大方方地满足你们，不要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做这些事，你要是这样，对方一定会觉得你不真诚。那如果对方就是一点变化也没有，怎么办呢？第二条就是给这种情况准备的，一定不要放弃打破这种平衡的机会。说大白话，就是积极找下家。而且，要确保这样的行动一次性成功。这两种做法，一定要同时使用，才是最高效的。这样无论于情于理，你都没有亏欠对方。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段落。刚才我们是用三体人的视角来看这个问题，下面把视角切换到人类这边。

思想实验 11

一个合格的执剑人，应该具有什么样的状态？

执剑人就是掌握黑暗打击的那个人，他拥有一个类似权杖一样的东西，只要一按下按钮，就能控制引力波装置发射引力波。一旦三体人违反约定，他的工作就是按下按钮，然后和三体人同归于尽。

罗辑是第一代执剑人。在他的任期里，一切平稳。但罗辑已经100多岁了，人类社会认为，有必要更换一位执剑人。

在所有候选人里面，有两个候选人脱颖而出，一个叫程心，一个叫维德。程心是一个大美女，也是《三体3》的女主角，她是一个像圣母一样的人，她的口号就是，爱是解决一切的手段。另外一个人叫维德，是一个绝对的狠人。但是民众在这个二选一的过程里，就选错了。程心呼声特别高，所以最后的权杖就交到了程心手里。

结果，在程心接过权杖的时候，情况立马就变了，藏在太空里的 6个水滴，直接撞上了地球上的三个引力波发射器。这时候，程心刚接过权杖，还没明白是咋回事呢，周围就突然警报大作。程心就蒙了，她就问自己，这时候如果按下按钮，这和她爱的初衷是相违背的啊！最后，她干脆把权杖扔到地上去了。

三体人完美地预测了程心的反应。

最后的结果是，地球上的三个引力波发射站同时被水滴撞毁了。同时装着引力波发射器的万有引力号战舰，也和地球失去联系了。人类建立的60年的威慑全部消失了。

回到我们刚才提出的这个问题，一个执剑人应该具备什么性格。小说里其实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要是一个不讲情面、恪守信念的狠人。而不是一个老好人。狠人的定义，就是如果你伤害他，他一定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且这代价是什么，是有清晰的规则的。但是老好人可能就是，你伤害了他，他可能会因为宽容或者是软弱，不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的人。

所以领袖的一个重要素质，就是坚决地执行规则，哪怕在执行规则的过程里，有再大的阵痛，都是优先执行规则。

下面我们就不看思想实验了，先来看一段故事。人类建立的黑暗森林威慑消失了之后，三体人的脸变得那叫一个快，这时，来地球已经两百多年的智子，成为了三体人在地球上的发言人，智子说，三体人舰队已经调头回来了。现在，你们四十亿人类全部都给我移民到澳大利亚去。还说，三体人现在公开招募 500 万地球治安军，说白了就是人类的伪军。结果人类很没出息，几亿人报名。地球治安军就拿着人类的武器，指挥着人类，用了半年时间，剩下的人类全都乖乖转移到澳大利亚去了。

在澳大利亚，智子公开发表了一个讲话，人类才知道，澳大利亚的电源将被全部切断，不给粮食和任何补给，从现在开始，人类就人吃人吧。什么时候40亿人吃到只剩5000万人，我们再发粮食。在未来的计划里，我们只打算养5000万个人类。人类完全傻了，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但是，故事讲到这里，转折点马上就要出现了，因为要灭亡的不是人类，而是三体人。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要把视角切换到宇宙里。

拯救整个人类的，就是那艘带着引力波发射器万有引力号飞船。在三体人翻脸的时候，三体人已经派出了两个水滴去攻击万有引力号。然而在这个时候，人类人品大爆发，同时遇到了两个黑天鹅事件，就是这两个小概率事件让万有引力号活下来了。

第一个黑天鹅事件，是万有引力号和两艘水滴，一起进入了宇宙里的一片通讯盲区，就像一个没有手机信号的区域。所以，在这个盲区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外面的三体人是不知道的。第二个事件，是人类突然进入了一块四维空间的碎片。这个碎片就是随机地分布在宇宙里，万有引力号就是这么好运，被它碰上了。进入四维空间之后，人类就获得了一些很神奇的能力。

四维空间里的人，是可以对三维世界里的东西进行高维俯视的，比如你在四维空间里，看一个三维世界里的人，是能同时看见他的内脏、肌肉、血液的。同时，四维空间里的人，还可以对这些三维世界的人进行高维触摸。比如一伸手，可以直接摸到对方的心脏上，这个过程不会破坏他的胸腔，因为你是从高维空间直接进入到低维空间的。也就是这么巧，就在这个时候，水滴接到命令，正要攻击万有引力号。人类对水滴发起了高维攻击。也就是在四维空间里，直接进到水滴的肚子里，从里边把水滴给毁了。水滴的外壳很坚硬，但是肚子里很脆弱。人类灭掉水滴，就是一个典型的所谓“高维打低维”的例子。

然后，万有引力号上的舰员开会一商量，一致认为，三体人和人类在地球上是扯破脸了。那万有引力号的职责，就是在这个时候实施黑暗森林报复。事关重大，战舰上的军人就进行了一个表决，他们可不像程心那么脆弱，表决的结果是，开启引力波发射器。也就是这个行为，把地球给救了。所以，万有引力号，向整个宇宙，公布了三体恒星的位置信息，三体人的恒星系马上变成了所有猎人瞄准的死亡之地。

宇宙里的事先说到这。我们把叙事的视角切换回地球。全体人类在澳大利亚突然得到一个消息，说是三体人撤了，地球治安军也解散了，所有人从哪来就回哪去。后来，大家才知道，这是因为万有引力号公布了三体恒星系的坐标，三体恒星系和太阳系这俩地方已经不能呆人了。三体人直接选择跑路了。

三年之后，黑暗打击如约而至，漆黑的宇宙里，突然出现了一颗明亮的小光点，直接击中了三体恒星，造成了恒星一系列大爆炸，三体行星被恒星吞没了。大概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三体人逃出来了，剩下的全部葬身火海。打击肯定是从一艘宇宙飞船上发出来的，因为开枪的那个位置没有任何天体的。飞船几乎是收到信号后马上开枪，一点时间也没耽误。就在三体人决定侵略地球的300年后，三体行星，被这个他看不上的人类，利用黑暗森林打击灭掉了。但是，三体文明，并没有灭绝。接下来我们来看最后一个思想实验。

思想实验 12

一个成熟的文明，应该怎样面对已经没有威胁的敌人？

就在三体行星被毁的第三天，智子，也就是那个美丽的日本机器人。突然把程心和罗辑约到家里了。说是一起喝喝茶，叙叙旧。智子泡了三杯茶，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对罗辑和程心说了下面4层意思。算是她代表三体文明对人类最后想说的话。

第一层意思，向你们通报一下我们的情况。我们的行星被毁了。以后，我们就是宇宙里的一个流浪文明了。200年前出发的第一拨舰队和第二拨舰队，现在是唯一的三体人火种了。第二层意思，我们的智子也会从地球上撤离了。以后，三体人就再也不祸害你们地球人了，没有人监视你们了，你们的理论物理也没有天花板了。你们自己加油。第三层意思，不要以为你很安全，公布了我们的坐标之后，我们两个文明之间的通讯记录很快就被高等文明发现，黑暗打击很快会降临在你们头上，人类，请快跑。第四层意思，宇宙很大，彼此珍重，如果有缘的话，我们再见。

说完，智子微笑着，给程心和罗辑递上一杯茶。一杯淡茶，算是对这场星际战争的一个总结吧。说实话，罗辑和程心也没想到三体人最后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听完之后，突然对这个敌人，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感。人类和三体人的关系，可以叫已经没有威胁的一双敌人。三体人在临走之前，还来了一个挺有水平的告别。我们基本可以用三个原则总结三体人对一个没有威胁的敌人的态度。

第一原则，无对无错。在最后的陈词里，三体人只说事实，没有任何一句是非判断。第二原则，无怨无恨。三体人完全没有提谁的损失大，谁的过失多，或者谁的未来更渺茫这些东西。而且三体人也没有报复和诅咒的行动，就是这么沉默地走了。第三原则，有礼有节。三体人走的时候，算是有一个正式的告别的。

所以三体人走的时候，留给人类的，是一个性格非常稳重，情绪非常平和的形象。而且留的都是活话，万一日后再见了，起码是好再打招呼的。你看，这种面对旧敌人的态度，和我们熟悉的方式完全不一样。用我们比较熟悉的观点来说这场战争，肯定是这种调调的，这就是三体侵略者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得到这么一个下场，罪有应得！而且，是三体人你们先打我们的，你们这是一场不义的战争，而且，以后你就得永远低头认错，以后无论啥时候见面了，你就给我道歉。而且，只要我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把你今天对我做的十倍地还给你，你等着，以后我们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对方，我们都是仇人。

你看，刚才这种论断，就全是是非对错，全是怨恨，全是过去，没有一点未来。在宇宙生存面前，这些是非曲直，是最苍白的东西。如果一个文明老是揪住这些东西不放，那它就不是一个成熟的文明。这些或许就是三体这个文明在离我们而去的时候，给我们的最后的一些收获。

就在智子马上要告别之前，罗辑突然开口了，他说，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智子想了一会，点了点头。说，我回答你，完全是出于对您罗辑的敬重，但我只能回答，是、否，或者不知道。我的回答肯定是真实的。罗辑一字一句地问道：在宇宙里，有没有一种通用的安全声明，进而能避免黑暗森林打击呢？智子听了之后，明确点点头，说，是有的。

说到这，《三体3》上半部分的情节就结束了。那究竟这个神秘的安全声明是什么呢？人类又能不能躲开这次黑暗森林打击呢？《三体3·死神永生》的下半部分，也是三体三部曲的大结局，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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