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回望，才懂来时路的哭

半生回望，才懂来时路的哭

 

初读“初来人间不知苦，潦草半生一身无”，只觉字字都裹着霜，像冬夜街头没来得及焐热的叹息，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呼吸都带着涩。后来才发现，这哪里是别人的句子，分明是自己站在半生路口，回头望时，不小心从心里掉出来的话。

 

小时候总盼着长大。那时候觉得，长大是件多威风的事啊——可以不用听妈妈唠叨着写作业，不用被爸爸管着看电视的时间，能自己揣着钱去街角的小卖部，想买多少水果硬糖就买多少；能像隔壁的大姐姐那样，穿带花边的连衣裙，踩着小皮鞋，走在放学路上都带着风。那时候的苦，是作业写不完的焦虑，是想要的玩具得不到的委屈，是被小伙伴冷落的失落，总觉得这些苦熬过去，等长大了，日子就会像童话书里写的那样，满是甜。

 

记得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夏天，我因为考试没考好，被妈妈罚站在院子里。太阳把水泥地晒得发烫，蝉在槐树上叫得人心烦，我盯着自己的影子，越想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瞬间就被蒸发了。那时候我蹲在地上，心里暗暗发誓：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没人能管我了，长大了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受这样的委屈。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我的心愿，又像是在悄悄藏起什么秘密。

 

后来真的长大了，才发现当年的心愿有多可笑。原来长大不是挣脱束缚的自由，而是套上更重的枷锁；不是拥有无限的选择，而是要面对无数的身不由己。我们开始学着将就——将就一份不喜欢却稳定的工作，因为要付房租、要还房贷，要撑起一个家的开销；将就一段不那么顺心的关系，因为怕孤单、怕麻烦，怕说了再见就再也遇不到合适的人。我们也开始学着忍让——在公司里，被同事抢了功劳，只能笑着说“没关系”；在家里，和父母有了分歧，只能把到嘴边的反驳咽回去，怕他们伤心；在朋友面前，受了委屈，只能说“我没事”，怕给别人添麻烦。

 

我想起刚工作那年，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有一次，因为同事的失误，一份重要的文件出了错，领导却把责任全推到了我身上。当着全部门的面，我被骂得抬不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死死忍住。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里，看着窗外的霓虹灯，第一次觉得长大这么苦。我想起小时候，受了委屈还能扑在妈妈怀里哭，可现在，连哭都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怕被人看见，怕被人说“矫情”。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长大，就是把哭声调成静音的过程。

 

这些年，我们还在不断地理解和原谅。理解父母的唠叨里藏着的牵挂，原谅他们偶尔的固执和不理解；理解朋友的忙碌里藏着的无奈，原谅他们偶尔的疏忽和忘记；理解陌生人的冷漠里藏着的疲惫，原谅他们偶尔的刻薄和不友好。我们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和平，换来温暖，可到最后才发现，我们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却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以前的我们，敢爱敢恨，敢说敢做，眼里有光，心里有火；现在的我们，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眼里的光灭了，心里的火也凉了。

 

越长大越孤单，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小时候，我们的朋友是一起跳皮筋的伙伴，是一起分享零食的同桌，是一起在放学路上叽叽喳喳的同学。那时候的友谊很简单，一句“我们做朋友吧”，就能一起开心好多年。可长大后，我们的朋友越来越多，真心的却越来越少。我们会在微信里和很多人聊天，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深夜打电话倾诉的人；我们会参加很多聚会，看着满桌的人说说笑笑，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我们会在难过的时候，翻遍通讯录，最后却只能把手机放下，一个人默默承受。

 

有时候，连快乐都裹着一层苦。比如，终于拿到了期待已久的奖金，想好好庆祝一下，却突然想起还有房贷要还，还有家人要照顾，只能把想买的东西放进购物车，再默默删掉；比如，和朋友约好去旅行，做好了攻略，订好了机票，却因为工作临时加班，只能无奈取消；比如，吃到了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味道还是当年的味道，可心里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欢喜，反而会想起小时候的日子，想起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我常常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样子，那个穿着碎花裙子，扎着羊角辫，眼里满是好奇和期待的小女孩。她总以为长大后的世界是彩色的，总以为自己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可现在的我，每天穿着黑白灰的衣服，挤在拥挤的地铁里，做着重复的工作，离当年的梦想越来越远。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疲惫，眼神黯淡，会突然觉得陌生——这就是我曾经期待的长大吗？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吗？

 

有人说，每个人都带着一身傲骨来到这个世界，可最后，很多人都像小丑一样，在生活的舞台上，尝遍了所有的苦辣。我深以为然。我们曾经以为自己很特别，以为自己能与众不同，以为自己能摆脱生活的平庸，可最后才发现，我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没有七十二变，却要尝尽九九八十一难。我们会遇到挫折，会遇到失败，会遇到背叛，会遇到离别，这些苦难像一把把锤子，把我们的傲骨一点点敲碎，把我们的棱角一点点磨平。

 

记得去年，我因为身体不好，住了一次院。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看着天花板，第一次认真地回顾自己的半生。我想起了小时候的梦想，想起了刚工作时的雄心壮志，想起了这些年的妥协和退让，想起了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和遗憾。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转身回望来时路，才知生时为何哭”，不是因为出生时的懵懂，而是因为预见了这半生的苦。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一场修行，要经历风雨，要承受苦难，才能慢慢长大，慢慢懂得生活的意义。

 

可就算这样，我们还是要继续走下去。因为我们知道，虽然生活很苦，但也有甜的瞬间——可能是妈妈煮的一碗热汤，可能是朋友发来的一句关心，可能是下班路上看到的一场美丽的晚霞，可能是孩子甜甜的一声“妈妈”。这些瞬间像一束束光，照亮我们前行的路，让我们在疲惫的时候，能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现在的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盼着长大，也不再为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而难过。我开始学着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学着和生活和解，学着在苦难中寻找美好。我会在周末的时候，给自己做一顿好吃的，看一部喜欢的电影；我会在有空的时候，回一趟老家，陪父母聊聊天，听听他们的唠叨；我会在难过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继续往前走。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的困难和挑战，还会有很多的委屈和遗憾。但我也知道，只要我不放弃，只要我心中还有光，就一定能走过那些黑暗的日子，迎来属于自己的晴天。就像小时候学骑自行车，摔了很多次，哭了很多次，但最后迎来学会了，骑着自行车在阳光下奔跑的时候，那种快乐，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

 

半生已过，我们都在时光里慢慢改变，慢慢成长。或许我们没有活成自己曾经期待的样子，但我们活成了现在的自己，一个虽然疲惫但依然坚强，虽然平凡但依然努力的自己。这就够了。

 

“初来人间不知苦，潦草半生一身无；转身回望来时路，才知生时为何哭”，这句话会一直提醒着我，生活虽然苦，但也有甜；人生虽然难，但也有希望。愿我们都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少一些将就，多一些热爱；少一些忍让，多一些勇敢；少一些孤单，多一些温暖。愿我们都能在岁月的磨砺中，保持初心，眼里有光，心里有火，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往后余生，愿我们都能珍惜每一个瞬间，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珍惜生活中的每一份美好。愿我们都能在回望来时路的时候，不再只有心酸和遗憾，还有温暖和感动。愿我们都能在未来的日子里，笑得开心，哭得痛快，活得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