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狐假虎威
新狐假虎威
在世间,有一种力量宛若魔法,它能让高兴的人痛哭,让悲痛的人欢笑,能让近乎不可能的事件发生,不过真实的它如纸糊般脆弱,经不起冲击。它不是希望,不具有希望般的美好;也不是奇迹,没有奇迹的梦幻。它脱身于肮脏与污垢之中,却能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它正是权力,许多人都在奋不顾身地追逐它,寻求那能让人呼风唤雨的魔力,然后将其他人踩在脚下,也许他们正是在享受人上人的感觉。
而它早已深深地烙印在老虎和狐狸的思想里了,也许他们从未想过权力消灭的那一天,不过这样的必然发生的事件是权力自身也无法避免的。而那一天,也的的确确地到来了。
此刻我们正在吃狐狸炖老虎这道菜,不知何等事物将他们的肉熏陶得如此鲜美却唯独将大脑搅乱变得如此恶臭 —— 我们远远就能从他们的每一个皱纹里问到这样的气息——自然他们的脑袋被单独处理掉了。我从未想过能吃到这样的美食:老虎肉尝起来是巧克力泡在里茶水的苦涩味,狐狸肉则是草莓蛋糕的酸甜味。这味道想必来自于他们前不久才享用过的下午茶,我们终于品尝到了从来不会在菜谱中出现的美味佳肴,即便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吃着吃着,我猛然被一股臭味吸引,在吃饭时面对这样的味道无疑是酷刑,我不得不站起来去消灭它。我顺着气味寻去,来到了之前丢弃的脑袋处 —— 它们正放在地上,向四周平等地散发着臭味。这种味道让大脑直呼难受,而我正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将他们好好埋葬:我用手挖了个合适的坑,嫌恶地用脚将它们踢了进去,再用泥土埋起来,最后将土地拍平。他们真的就离去了 ——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什么反常的事情,不过硬要说却并不反常。最后一步,我从一旁搬了块大石头安放在这片地上,它底下平整上面圆滑,很符合我对一块墓碑的印象,顺便地我就又拾起了一块小石子,准备在大石头上刻字,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该给他们留下什么。于是我开始回忆 ——
这里的工作是真的劳累,条件也是真的惨淡。即便在这个地方工资是最高,被两个动物支配的生活也难以忍受。老虎总是很威严,他的表情保持着严肃,笑起来往往预示着风暴——某些倒霉蛋要遭到他的怒吼了。那真是老虎一吼全身是汗,被怒火波及的另一些倒霉蛋也是被忽高忽低的分贝吓得不行,赶忙在心里为同伴们祈祷,不过真正直面怒火的这些家伙反倒会变得平静,因为此时的老虎——大抵可以视作一只擅长咆哮的藏獒,只会让人心生烦躁。此等风暴下,大部分人都在心里给他记上了一笔。他总是在增加我们工作量这方面很下功夫,我们休息时间的大半都是他削减的,要不是食堂有点远,他都能让我们一刻不停地留在岗位上,毕竟如果一天在待在这里的十三小时不能用成十四个小时都是我们工作的懈怠。狐狸也从这番思想中学到不少,他总能在老虎不在的时候学着老虎的模样摆出威严的姿态,用尽整个面孔的力量将皱纹折叠起来,聚在额头上形成威严的象征 —— 那或许是一个“王”字,毕竟是他很努力去拧出来的,无论这一标志是否是他对更高级的威严的模仿,这个标志都产生了负面效果 —— 他脸上的神情愈发不自然,像一个努力装成熟的小孩。外貌的模仿存在阻力,行为的模仿却是无止境的。他能熟练地运用自己的权力,给我们的生活加上了条条框框,给老虎的规则缝缝补补,建起了一个又高又大的精神囚笼,将所有人都关了进去。即使在为数不多的放风时间走出了眼前的笼子,也会发现自己身处另一层笼中。眼前密密麻麻的黑线几乎形成了一座高大的墙壁,顶端与蓝天白云连接,这让蓝天白云显得十分突兀,让人怀疑它们是否是虚假的人造产物。在这笼子里我几乎发了疯,想要闯出去,却又害怕闯出去后的未知 —— 倒不如说是已知,一切都能从狐狸建造笼子的手法中寻得踪迹,不过我倒是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愿去探索了,其他人也几乎没有这样胆大的念头。也许这种念头称不上胆大,通常会被视作玩笑,不过更有甚者将我的想法视作大逆不道 —— 于他们而言,这一片小小的土地是一片天空,能自由自在地飞翔,但这片区域太开阔,不适合固定伸展开的翅膀,在原地飞行了。我看到了他们身上坚不可摧的意志,那是环境一点一滴塑造出来的,那是如自然一般伟大的力量也及其难以逆转的,更何况渺小的我呢?于是我也不再致力于改变了。
渐渐的,我的那些念头被遗弃在了在层层堆叠如山的工作里,就像是一块石头慢慢沉入了思绪的海洋里,期待着某一天再度被发现。
迷迷糊糊,我度过了两年。每当我重新从海底捞起那块石头,我都会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就让它一直埋在心里吧,反正我也不会忘掉它”,于是它就再次被抛了下去。食堂原本有个管理工人意见的组织,由工人组成,但后来被那些嫌麻烦的领导撤销了,自此我们的饮食状况跌破下限,而价格持续上涨。同伴跟我说,搞形式主义比什么都没有要好,我倒觉得没了形式主义更好,这样就没有逃避的借口了。现在,本就被这饭菜折磨得苦不堪言了,而在我从青菜里挑出一根头发后,精神无法再承受这样的压力,猛然崩塌了。不只是工作的压力,还有整天提心吊胆的防备虎狐二者的紧绷的心,还有那力无处使的无奈,它们再也无法被我刻意的欢笑压制了,自发地冲了出来,形成了一股庞大的能量,使我站了起来,双手往桌上重重地一砸,大喊:
“不干了!”
周围的同伴目光震惊地看向我,不过紧接着,一定是由于对现状的不满和我不知为何如此强大的号召力,他们都站了起来,我们将手中的餐具都放下,一起冲了出去,后面许多其他桌的人陆陆续续地加入了,只有寥寥数人停留在原地,甚至有人跟着我们冲刺,冲到最前试图阻拦我们,不过他也无法用双手拦下洪流。我们冲向了工作的地方,将机器全部砸个粉碎,又冲到老虎和狐狸以及一众猛兽工作的地方 —— 我们第一次看到了正常的工作,所以我们更加愤怒了。于是我们将一切都毁掉了,桌子、椅子、文件……我们来到一个又一个地方,一次又一次毁掉眼前的一切,直到周围已经什么也不剩下的时候,我们才停下。看着周围满地狼藉,我们才发现吃饭的地方也被毁掉了,不过也没有人愿意吃就是了。
为了解决吃饭问题,那些猛兽都被拿去炖了 —— 我们吃顿好的吧!
于是便有了这场盛宴。我们一起庆祝着,期待着明天 —— 它至少不会比过去更差了。事件自然地发展,我顺利地前行,一切阻碍都消失不见了。
……
在脑海里筛选了许久,我最终选择刻下“一个自以为是的王和一个自以为是王的”,来纪念那二位。
刻完字后我又返回,继续吃肉,忽然天空中响起雷鸣,森林被撕裂成两半,裂缝逐渐向我奔来。于是我闭上眼。
睁开眼,梦醒了,森林完好如初,我发现我竟倚在树上睡着了,而四周的响亮的鼓掌声直击耳膜 —— 同伴们似乎在祝贺我的醒来,又似乎在欢送我的离去 —— 不过至少用掌声将人唤醒这一方法凑效了,而现在我要因工作时睡觉领罚了。
后来,我将脑海这段故事讲给同伴们听,结果他们反应出乎意料的一致,都是一副“你疯啦”的表现。又一次没有人理解我。
我想,我做这样的梦,是必然的吧。
不可避免地,我又将那块石头抛弃,丢入了幻想的大海里。
值得一提的是,我将这一段梦完完整整地记了下来。写作和幻想同样有将不可能带进现实的能力,于是此后我迷上了写作,开辟了一个新世界。现在,我住在真实与幻想的裂缝中,听着欢快的歌曲让我不再悲伤,用疯狂去麻醉自己的思绪。
这样一来,曾经社交给我带来的恐惧也削减了不少。在众人面前,我会放声歌唱:“可不可以让我再让我再一次回到那个美丽世界里,去逃避——”并伴上一段我即兴创作的、无迹可寻的舞蹈。他们都说我疯了,可至今我仍记得苦涩的老虎肉和酸甜的狐狸肉的味道。

浙公网安备 3301060201177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