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

夜色正濃，他再一次被熱醒，有點迷糊，側過身子，他看向周圍的一切，遠處燈光平靜地打在課桌上，書本試卷被卷在他的身後，褶皺書本已被汗漬浸溼，那些斷斷續續失色的黑字讓他感到厭倦，起身，他靜靜地注視着周遭的一切，書本像行星圍繞在他周圍，他自己彷彿就是一個巨大的黑洞，會吸引吞噬並摧毀周圍的一切。一隻蚊子飛過，起飛，着陸，起飛，再着陸，他感到厭煩，用拳頭握住頭頂的蚊子，草草結束了蚊子的一生。

頓時間房間裏沒了聲，他有點受不了，他渴望逃離。

暗淡的燈火打在書桌上，透過桌椅狹縫的光束照在他的臉上，不知怎麼地，雖不亮堂，卻如此讓他着迷。他迷戀聚光燈下的事物，他甚至覺得此時背後的試卷是自己的背景, 頭頂的檯燈是錄影室的機器, 他覺得此刻一切的事物都光鮮美麗，世事浮沉而從未變更, 他有點自我陶醉。但那張老舊書桌就不同了，從他記事開始它就默默的守到那裏，它擁有比他還大的年齡，而他甚至也明確書桌上每一處指縫大小的痕跡，而這書桌從何而來？如何由來？他並不關心。只是最近的書桌寫起字來有些搖擺不定，他害怕自己的暴力促使書桌散架，唯有這點讓他感到恐慌，他跑去和父母商量，希望可以換掉這張桌椅，但是幾次爭取父母還是以“又不是不能用”搪塞過去。

周遭的一切讓他形如囚獸，有些心寒，而他渴望逃離。

在這暗淡的色調下，他彷彿穿越到了上個星期語文老師給同學們放的一部電影，一時間他想不起故事的開頭講了什麼，但他記得那個冰冷色調下一位母親疲於現實爲孩子奔波的情景，一場場意外悄然而至……母親得知孩子學習被自己耽誤後，怒斥孩子……而電影的最後, 他痛苦地掙扎起來, 結局到底是什麼他終是想不起來了，他不清楚到底老師是否有給同學們放完，他又想起來前幾天媽媽喫飯時一言不發，他問後母親也只是搪塞幾句，最後以好好學習爲句號打斷了這場對話。

他想起來三年前的班主任組織看的勵志電影，他還記得爲劇中的老師罵學生的一句爆款 “你一個三無人員，現在不好好讀書，將來你怎麼辦啊你……”。突然間他想起了什麼，一躍而起，卻又像是被誰扼住咽喉，於是他再次躺下，喘着粗氣，企圖尋求生機。

他決定逃離，於是他沉沉睡去。

他再度被熱醒，他擺弄着已成雞毛的頭髮，起身，下牀，拉開窗簾，樓外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又是一個沒有月亮與星星的夜晚，可他能隱隱感到雲翳後的悸動。一瞬間他凝固了，若有所思地想到什麼，轉身走回書桌，撿起落在地上密密麻麻的試卷，俯身，起身，回桌，伏案，着筆。在那一刻，他能感受到窗外老樹正不停抽芽，他能看到的月亮和星星高懸在空，聞到寒冬臘月梅花分外撲鼻。他不知道彼時的這些東西是否是真的，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明白這些熱愛而美好的東西不必時時打撈，他們永遠都是真的。

嘆了口氣，他有點遲疑，逃不逃離好像也有點無所謂了。

這個時候母親推門而入，“孩子醒了？想喫點什麼嗎？”。他支支吾吾了一會，他甚至覺得自己開始有點眷戀這個熟悉的地方，幾個月後的高考是不是真的要離開這座城市，這個熟悉的家，這些熟悉的微小的一切，有點期待，亦有些害怕。

“隨便喫點吧……”

“那就熱昨晚的剩飯吧？”

“好。”

“媽！”

“嗯？”

“最近是不是發生了點什麼啊？看你這幾天挺忙的。”

母親反手把窗簾拉開，陽光打在逼仄的房間裏，原來天已經亮了啊，突然他感到很溫馨，溫度開始上升。

“沒事啦，都過去了！”

母子一前一後走去喫飯

" 上次考了第幾名啊? 是不是又該模考了?"

......

一切如故……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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