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献

“毕业啦——!”

欢呼着,雀跃着,飞舞的课本和卷子在尖叫和吵嚷声中被撕成了碎片,像是漫天的白雪,混着苦涩的回忆,彻底弃置下来。

“一、二、三——茄子!”

伴随着快门的落下,我彻底和过去的十余年日夜不息的奔忙告别了。照片中所有人都是激情洋溢的,哪怕是平时不苟言笑的班主任,也难得露出了明媚的笑颜,看上去倒是年轻了不少。

合完影后,便是自由的时间了,由于晚上还要一起聚餐,所以倒是没有人离开。

我平时倒也不是怎么活跃,每逢这种集体活动完的自由时间,总是随便的找个地方写写画画,但是一摸裤兜,倒是忘了由于高考结束了,早就把随身携带的笔放回了家中。

正发愁接下来的时间怎么熬过去,突然两道清靓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Hi~ o( ̄▽ ̄)ブ,煜。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在这啊?都考完了还是要独来独往‘认真学习’嘛?”两人间身材更为高挑的那位一脸坏笑,一下子把身旁更乖巧的那位拉到了身前。

“你看看我们家念瞳,刚一拍完照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我来找你了……欸欸欸念瞳你踩我干啥啊?”

云念瞳气呼呼地把脚从月挽曦的鞋上挪开,一脸气愤中似乎还藏了些可爱与……羞涩?

我有些发懵,头似乎有些晕,就这么茫然地看着她俩,目光和刚抬起头的云念瞳的双眼直接对上了,又慌忙错开。

有一说一,她的眼睛真的很美,是淡紫色,又缀了一些云霞般的温柔,猛地看过去,仿佛与我对视的是夏夜澄澈的星空,要将我拖曳进去迷失了。

云念瞳这时才后知后觉听到了月挽曦那边的大声疾呼,但也只是轻声一哼,仍维持着一副娇蛮可爱的模样。

月挽曦蹲下身拍了拍被踩脏了的鞋,不满的批判云念瞳的重色轻友:“唉,没爱了。老娘高中三年怎么就没有发现你的真正面目呢?早知如此还不如用和你胡言乱语的时间去找几个帅哥谈恋爱呢。”

说到这里,月挽曦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啊叫了起来。

“你又干嘛!”云念瞳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眉宇间很是不悦。

“突然想起来今晚聚餐的时候,会来好几个很帅的隔壁班同学,我花痴犯了~”月挽曦捧着脸,一副快晕了的表情,不自觉地舔了舔明艳的唇,配上她那张典雅而端庄的脸,倒是有几分妖艳了。

说起来到也奇怪,明明顶了一张雍容华贵的正经脸,但本质上月挽曦偏偏是个不靠谱的少女做派,这就导致了几乎所有人深入了解月挽曦之后,都避之不及。

没办法,这家伙疯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太恐怖了,恐怕只有云念瞳才能时不时的压住她。

“那你可最好乖巧一点,要不然……”说着,云念瞳一个坏笑,又是一脚踩在了月挽曦的鞋上,还用力磨了磨,“就让你穿着脏兮兮的鞋去见你男神。”

“啊啊啊——!云念瞳!老娘要是再帮你带一次早饭我跟你姓!”月挽曦愤愤的瞪了云念瞳一样,“哒哒哒”地跑去卫生间刷鞋去了。

看着月挽曦咋咋呼呼的身影渐渐消失,云念瞳脸上狡黠而得意的笑容才缓缓褪去了,流露出一股懈怠和慵懒,轻轻倒在我的身上,像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把里面的娇蛮全部卸去了。

我一把抱住了她,坐到了一棵树下,温柔的拨弄着她的长发,像是缕缕春风拂过之间,细密的温柔的,似是存在又似是消弭了。

她头靠在我的怀里,蹭了蹭,满意的笑了笑,眉眼弯弯,勾勒出新月般的甜美。

“呼——总算是把她给糊弄走了。”她叹了一口气,接着对我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明眸皓齿,流尽温柔。

“都已经毕业了,还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我有些无奈,但又没办法,俯下身用鼻尖蹭了蹭她光洁的额头,宠溺的问道:“要不就这么公布出去?”

“嗯唔,不要。”云念瞳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发丝拂动,真的宛如春风留痕。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反对,毕竟我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种性格的人。只是好奇为什么云念瞳这种略带活泼的烂漫少女居然也会否定。

“这多好玩啊,你想想,等过了几年,我们突然把婚礼请柬送给他们,他们是不是得大吃一惊,‘哇,居然是你们搁那早恋还得班主任天天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还得老子差点就主动招出去从3岁到现在喜欢过的女生名单了’。多有趣啊!再想想月挽曦到时候的样子,嗯嘛,她应该能猜到……吧。”

“不过,你不是说过不办婚礼的吗?简简单单,就很美好了啊!”

“哦哦对对,那我们就挨家挨户的通知,然后看他们震惊的表情,哈哈!”

我嘴角一抽,伸出手捏了捏她软软的笑脸,嗯,还是一样的感觉,比刚出笼的馒头软得多,却还比包子多了些肉感。

欸,说到馒头和包子,突然饿了。

“饿了,有吃的吗?”是宛如齿轮转动碰撞发出的机械音,和我平时故作深沉的声音完全不同,像是要故意引人发笑。

听了,笑了,沉默了。

“嗯,我记得我包里好像有点零食,让我找找。”还是云念瞳先打破了沉默,一边说着,一边扒开她的墨色小包开始寻找,说起来,这个包还是我几年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没想到她一直在用。

上面的图案都有些泛旧了,倒是更贴合墨色这系背景了。倒是映衬得纤指分外洁白了。

“啊!找到啦!噔噔——”说着,她像献宝似的捧起了一盒精致的巧克力,眼神中熠熠发光。

“快来尝尝,怎么样?”说着,她用手捏着一块喂到了我的嘴里。我乖巧的张开嘴,轻轻咬下,香醇的气息盈满了口中,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指尖,我俩同时一颤,似乎是甜蜜的电流一瞬间通过了这架柔桥。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瞳里萦绕的是激动而浪漫的云,发出明柔的光,期待地发问道:“怎样,好吃吗?"

我用力点点头,“很甜。”又想了想,笑着补充了一句:“和你一样。”

“哼哼,那还用说!”云念瞳显然很开心,脸色也泛上微红。明耀的阳光漏过浓密的叶间,斑斑点点洒落在她的身上,点缀出万千的明花。

“等以后,我们有一处自己的家,我就在床上铺满巧克力,然后坐在你怀里,你饿了就叼起一个塞你嘴里……”畅想着,声音渐渐小了,脸也更红了,耳垂处娇艳的更是如花蕊一般。

“吃太多的话,那是会腻的啊,倒不如……把你融化在怀里,然后一口口吃掉。”轻轻的,话语掠过她的发丝她的鬓角,挑动着少男少女激烈的心。

双目对视,含情脉脉,她此刻娇羞而大胆的看着我,抓住我的一只胳膊,突然猛地一起身。

“嘭——”“呜呜好痛。”她泪眼汪汪地捂着额头,一边揉一边幽怨地看着我:“你突然低头干嘛啊!”

“亲你啊!”我理直气壮地说道:“你突然起身干嘛啊!”

“亲你啊!”我俩讪讪一笑,倒是多了几分愉悦,少了些情趣。

我让她平躺在我腿上,轻轻揉搓着她的头,一边揉一边看着她,她则闭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心底涌起,来不及过多思量,我突然俯下身,在她的红唇上轻轻一印。

“好软好香。”我嘟囔了一句,正要起身,她却两只胳膊紧紧搂住了我,睁开了眼,盈着笑与我对视。

……

良久,我们两人又重新坐好,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擦擦嘴角,端坐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哒哒”的脆响传来,月挽曦悠哉游哉地走了回来,来回打量了我俩好几眼,半晌纳闷地问道:“不是,我走了这么久,你俩就啥也没发生?”

我俩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没有。”说完之后,云念瞳又补充了一句:“你想要发生啥啊?”

月挽曦狐疑的扫了我俩一眼,又走到云念瞳身旁反复打量,最后泄了气,似乎真的啥也没发现。

“好了,走吧,不是该去聚餐了吗?”

我笑了笑,赶紧转移走月挽曦的注意力。

“哦哦,对对,聚餐!今晚老娘可是整装待发,看我不拿下那个最好看的再说!”一提到晚上聚餐,月挽曦顿时来了精神,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眼神里都冒出了精光,三两步地向外走去。

我和云念瞳对视一眼,笑了笑,偷偷牵起了手,向外走去。

“你以后最好离她远点哦。”

“为什么?”

“别被她带坏了!”

“你怎么能确定不是我带坏的她呢?”云念瞳眨眨眼,透露出几点明耀的光,有些可爱有些狡黠,“再说了,她可是我妹妹啊。”

“啊?”

声音有些大,前面的月挽曦回过头来,好奇问道:“咋了?”

我俩赶紧把手松开,我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

月挽曦又扫了我俩一眼,不放心的回过头去。

接着,我俩的窃窃私语声又从后面传来。

月挽曦笑了笑,看着天边渐垂的夕阳,如血如纱,凄美异常。

投射出的长影仅是狭窄的几条,却被年少滋长的爱恋充盈,裹挟着浓郁的情思,流淌过大街小巷。

永不停息。




我们已经分手了大约五年了。

也可能是四年,记不太清了。

上次互发消息时,还是她请我去参加一场聚会,但是那时正出差在外,便推辞了。

一别,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或许只是年少时莫名的疯狂,或许只是一时澎湃的心潮。

总而言之,都已经沦为过去式了。

一大早起来,收拾好家中乱七八糟的日用品后,又匆匆忙忙的赶去上班。

早安路过包子铺,顺带买了几个包子,一边跑去公司一边无意识地咀嚼着,心里却莫名想着这包子我曾捏过的……呸什么玩意,只是这手感好像真的从云念瞳脸上感受过,揉起来软软的啊。

正这么想着,便是到了公司楼下,恰好看见一辆车缓缓驶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车中传来:

“呦,煜,好久不见啊!”车窗摇下,一个靓丽的脑袋露了出来,熟悉的贱笑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久久不散。

“月挽曦?好久不见。什么时候你的性格能像你的脸一样,我相信你能很容易追到你的男神们的。”

看着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我不禁心情大好,抬脚就要进楼去,她突然又把我叫住了。

“等等,我还有话和你说!”

我看了眼手表,有些不悦地提醒道:“注意,月小姐,还有七分钟我就要迟到了,如果你愿意支付我全勤奖金的话那么我极乐意请个假。”

月挽曦翻了翻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没办法,只能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我悠哉游哉地进楼去了。

看着她头发都快竖起来的模样,我不禁觉得好笑,又怕这家伙又疯起来,便对她喊道:“你要真有事情找我就晚上再来吧。”

看着她无可奈何地关上车窗掉头离去,我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放下心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很快便过去了。

入了夜,明月高挂,星稀风盛,隐隐有快要下雨的征兆,本以为她不会来了,没想到刚一走出楼,便看到她已等候多时了,只不过似乎已经睡着了,车窗摇下一半,露出她的一半睡颜。有一说一,她不说话的时候真的能胜过无数女子了,单论颜值,云念瞳也比不上她。

促狭之心忽生,我走过去敲敲车窗,“师傅,去东城区。”

“呵欠——哦,好上车吧……等等是你!”月挽曦猛地睁开眼,又使劲揉了揉,看清了是我,舒了口气,又剜了我一眼,“我还以为你今天要放我鸽子呢!走吧,既然来了,那就上车。”

我并没有着急,而是趴在她车窗上,认真地问道:“你先别急,我先问问你,你从哪里搞来的我工作单位?”

“哦,你说这个啊,云念瞳告我的呗。”这家伙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后问道:“好了,回答完了,上车吧。”

我沉默着上了车,心里却堆积了更多的问题,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奔驰在夜幕下的车一辆一辆来了又去,去了又回,他们是谁?奔向何方?无人会在意,因为都只是匆匆的过客。

看着窗外,我莫名伤感起来。

其实本来我就是这样伤感的人,只不过近些年来伴随着经历渐渐丰富,自由支配的时间越来越少,也就没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黯然神伤了。

一路上月挽曦始终在有的没的地搭着话,我只是随口应答,丝毫没有在意她到底说了什么。

很快我们便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此时里面还有不少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也有不少人是一个人来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思念着谁。

我们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很快坐下,她倒是点了不少,我只是要了一杯柠檬水。

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其实自从快到了这里,月挽曦的话就变少了。

还是我先没忍住,毕竟我的疑惑实在是太多。

“你为什么会去找她要我的工作地址?她又为什么要给你?你找我有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滚滚而出,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后大饮了几口柠檬水,酸涩。

“没事。对了,你知道她是我姐姐,对吧?”月挽曦倒是没什么触动,只是吃了一口小蛋糕,舔舔嘴唇,有些清冷的问道。

“知道。”我很快的回答道,当时知道这个消息时其实心里还是很震惊的,毕竟这俩人性格都太过复杂了,而且,姓氏也不一样。

“嗯,她应该没跟你说过,我们两人同母异父。”还是很平静,让人怀疑我面前坐的到底是不是月挽曦本人。

这我确实不知道,但和今天的谈话有什么关系吗?我不解的看过去,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姐姐她啊,其实是……”

突然的欲言又止,把我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气力都耗尽了,我无奈地几乎是垂死挣扎般的看着她,哀求道:“月挽曦小姐啊,您能不能有话一口气说完啊,这样真的很伤人的!”

“唉,事情没那么好解释,总之,姐姐现在想要见你,但她现在又不在这里,所以只能让我来找你了。”

“找我?那么多高中同学不找为什么要来找我?”

“不是,这种时候没必要装了吧,你去打听打听,高中全班谁不知道你俩谈恋爱了,就你俩每天那眼神,含情脉脉,都快拉出丝来了,也就咱老班视力不咋地,换个年轻几岁的早把你俩叫去谈话了。”

“啊?呃……”我顿时有些无语,那云念瞳还打算着出其不意,感情就我俩不知道大家知道我俩谈恋爱了……呃,好乱。

“那也是过去了,现在我俩已经分了,她能没跟你说?”话一出口便发现错了,云念瞳那个性子,又菜又犟又爱玩,就算是被逼问也会坚定地说没谈,毕竟那几年为了遵守和她的约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还不知道吗?

果不其然,月挽曦大吃一惊:“分了?你俩咋就分了?谈的好好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咋就分了啊!”

吵吵嚷嚷的几乎是把全咖啡馆好奇的八卦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我尴尬地伸手堵住她的嘴,把她从桌子上按了下去。

“该分就分,当断则断,过去的事情管那么多干嘛?”我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不知是不是柠檬水喝多了,别样的酸涩从心底浮现。

“不是,那你俩现在这个样,她找你回去,这,这……”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月挽曦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看上去她是真的吃惊了。

“到底怎么了!”我有些急切了,不想再听月挽曦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只想快点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突然有些绝望,突然泄了气,突然塌了下去。她趴伏在桌子上,眼角似乎折映着昏黄的灯光。

“几天前她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给了我你的地址,让我去找你,好让你尽快去找她。我当时也没有在意,就慢慢找你,只是那几日都没有找到,我想给她打个电话说一声,结果却怎么也打不通了,这才慌了,今天才总算找到你。”

我心口像是被什么扼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你今早又为何……”“我以为你们两人还没分手,还能相互知道对方的消息,所以就没着急。”

这时候,她抬起了头,脸上已经坠着泪了,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恳求道:“煜,你肯定能找到她,对吧,她……她不能没有人照料啊!”

我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但敏锐察觉到了她还有什么话在瞒着我,所以并没有急着回答。

“我只想要知道,她怎么了?”

月挽曦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余泪,定了定神,“我不知道。别这么看我,我真的不知道,你想想,我连你俩分手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还指望我能了解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低下头,思索了一会。脑海中闪动的是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一起熬夜、一起追番、一起悲喜、一起幻想……似乎过去的一切都出现在了眼前播放,但也都是过去了。每年生日时对方的精心准备和期待,似乎都已经铭刻在了记忆的深处。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声音有些低,听不出什么感情,似乎我自己都有些无情了。

听了这话,月挽曦顿时冲破了无尽哀伤,稍稍振作了些精神。

“她给我发了一张照片,你看。”说着,她拿出手机快速点击划弄着,很快翻出了一张照片,是云念瞳精美的写真照,明白色的很是动人。

“啊?”我顿时有些懵,“你确定吗?”

“啊?哦抱歉,点错了。”月挽曦很是尴尬,赶紧一划,换到了下一张照片,一边递给我一边揶揄道:“不过你怎么直接脸红了啊,难不成她没给你看过?”

我装作没听到她的话,接过手机,仔细审视着那张照片。

背景是淡蓝色的天空,缀有缥缈的云,远远群山,铺垫着深郁的色调。近处一枝樱花落在镜头前,是被精心设计好的,漏断出斑驳色泽,格外动人。

“这里,是哪里?”我在脑海里仔细检索着,但我找不到,我曾去过的地方似乎哪里都不曾有这般简洁的风景,都是被人为的渲染过了度的胭脂水粉。

如此自然的地方,真的存在吗?

等等,有啊!曾经在那间简单的出租屋中,我抱着云念瞳,畅想着未来的时候,她曾说过,看中了一处风景极佳的地方,还没有被开发,只有几张航拍照片,但她还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绝美和自然,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就是了。

“假如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我在记忆中检索着那个地点,最终寻到了那处的名字。

——极北之北·玄林

……

平日里鲜有直飞的飞机,就连那周围的也几乎没有。没办法,只好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高铁,又转了几趟车,才堪堪来到了山脚处。

送我来的司机大爷抽着烟,砸吧着嘴,感叹道:“小伙子你也是来拍照的?你咋没带摄像机啊?”

我一愣:“也?大爷啥意思啊?”

大爷瞅了我一眼,吸了口烟,缓缓吐了出来,悠悠道:“几天前有个小姑娘,大概也才二十出头,端了个摄像机说是来这里拍照的。我们这地方,大冬天的时候一批一批的人来照相,可就这座山头没人来过。为啥,因为矮啊,但就是因为这个,其他山头都脏成啥样了,就这儿还好好的啥事没有。”

我没多少心思听大爷往下说,只是内心更加坚定云念瞳一定来了这里。

“大爷谢啦,那我上山转转。”看着大爷不太放心的目光,我有笑笑,保证道:“放心吧大爷,我肯定不破坏环境。”

大爷还是不放心,上了车,一边回头看着我,一边慢悠悠的开走了。

我算是舒了一口气,突然反应过来我本来又不是来做坏事的,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难怪会被大爷误会。

我摇摇头,一步一步地向山上走去。

虽然并非深冬,但毕竟在极北之地,雪还是没有化尽的,与黑褐的土石交错,略显狰狞可怖。

大约攀登了半个小时,实在是乏了,走不动了,喘息着坐在原地,任由高处的寒风从我脸颊吹拂过去。大爷还是没讲实话,这座山一点也不低。

简单调匀了一下气息,刚准备了一下打算接着向上走,忽然看见山崖处一个孤傲的身影立在那里,举着摄像机,静静的对着我。

我抬头望去,静静地与她对视,良久,摄像机被放下,露出了她精致的面容,但是离得太远看不真切,只是朦朦胧胧的觉得那派气质,和她很像。

“念瞳?是你啊。”我似是发问似是喃喃自语,不觉加快了脚步,她一直立在那里,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

很快,我攀了过去,正艰难地站起身,她突然跑了过来,一下子跪倒在我的身旁,扶住了我。

“真的是你啊,念瞳。”我看着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她看着我,眼里紫色的愁云似乎更密了,似乎更浅了。

“你终于来了。”没有高声悲号也没有愤恨不平,有的只是轻声的自言,就像我刚才的慨叹一般。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你……”欲说还休。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想骂什么就骂吧。”我苦笑着,一副任君评说的样子,眼中布满了惋惜和怀恋。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呢?不过是藏得更深了,再拿一身喜剧的糖衣包裹起来了而已。

她却只是拽着我的衣角,揪了揪,又蹭了蹭我的胳膊,小声贴在我耳边说道:“对不起。”

分明带了青涩的哭腔。

我有些惊了,一下子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不解而有些惊恐地问道:“为什么,要道歉?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吧!”

说完又觉得语气似乎不太对,又低了头,靠在她的鬓旁,低声安慰道,“对不起。曾经是我错了,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愿你能……放下,或是说,放过。”

一听这话,云念瞳微微颤抖地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相信有些害怕地问道:“煜,什么意思?你要丢下我吗?”说着,泪水竟直接流了出来,划过柔软的脸颊,无声地坠入了雪地中。

我慌了,赶紧伸出手笨拙的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可是却越擦越多,似乎没有止境。

我赶紧解释:“对不起,当初都是我的错。那时我受了伤的确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你关心我,是我的错,不该因为一时的愤怒而提出分手。念瞳,算我求求你,先别哭了,好嘛。”

“不,是我的错,”她摇着头,泪似乎稍微止住了些,“我知道你受的伤很重,那一个月我不能出现也是我的问题,所以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听我解释一下,然后随你指责好嘛?”

我抓住她的手,温柔而又略带悲伤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看着我,肩膀微微发颤,一边抽噎着一边解释:“那一个月前,我的生父找到我的母亲,说是要让我回去见见他,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当时我没有什么防备,就乖乖地回去了,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回来,所以就没和你说,但是没想到他们把我关了起来!”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似乎是那再不愿见到的一张张面孔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心中一颤,不禁靠近了一点,一下抱住了她,攥着她的手暗暗用力,安慰她有我在这里。

她缓了缓,总算能继续说下去:“他们说,既然我是云家的女儿,就应该留在云家,而不是跟着我的母亲四处漂泊,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好看的花瓶,一个昂贵的货品,随时随地都能被抛弃的那种,甚至有的人考虑过将我卖掉!”

说到这里,她又停了下来,大口喘着气,泪似乎又要流出来了,却还强忍着不做表现。

“最后呢?”我轻声打断了她痛苦的回忆,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就和过去一样。

她突然凄美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不尽哀伤冷漠:“到最后,我放了一把火,将那里所有人付之一炬。”

看着她那双冷酷的几乎称得上陌生的眼神,我不禁咽了口口水,试探地问道:“火?你确定吗?你当时……”

她突然更加哀伤地笑了,阴恻恻却满是无奈:“是啊,但是我在耗啊,只是为了再去见你。那时候,每天我都在尝试着各种方法取火,凡是我曾见过的,不管是从哪里看到的,我都试了,最终,我成功了就在一个月后,牢笼被烧毁,我逃了出来,因为入了夜,他们一个也没能逃掉……”

“那你是在我出院的那天……”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说话了,心中像是被万箭刺过。她哀凉的点点头,不说话了。

我一阵心塞、恶心甚至是厌恶我自己,她即使是在那幽闭的牢笼中仍念想着我,不过一切的想要逃出来,可我却仅是因为她一个月没来探望住院的我就不问缘由草率地提出了分手,令人憎恶。

当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想要找我时,入目的竟然是冷冰冰的一句“我们,该说再见了”时,她该是多么绝望、痛苦。

我几乎快要眩晕过去,自责而崩溃的要倒在她的身旁,她撑住了我,泪眼凄凄地看着我,“没事的,其实,本来我也打算和你说分手的,因为我觉得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我,毕竟也是做错事了啊。”

我们两人相互拥抱着,哭着吻着,倒在雪地上,却并无一点浪漫与温存,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自责、委屈、遗憾……

我痛得快要昏厥过去。

从没有任何时候比那时更盼望一场大雪。

让我们就此被漫天的大雪埋葬。

……

一个月后。

“万万没想到,当初班级里早恋的人居然是你们俩,我说我怎么一直抓不到,感情我安排的搜捕早恋的两个差役就有问题啊!”班主任现在已经退休了,看着我俩递过去的请柬,有些震惊又有些无奈地收下了,还笑眯眯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那你俩的检讨是不是该补一下啊?”

“呃呃,老师再见,我们还得给其他人送请柬呢,婚礼见哈!”我和云念瞳讪讪一笑,赶紧逃走了。

林荫小道上,云念瞳挽着我的胳膊,幸福地向下一个地方走去。

“对了,当初你放的火怎么判定的责任?”我好奇的问道,云念瞳放了火之后又被我的分手短信深深打击,直接就去自首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责任。

“哦,那事啊。”她现在已经从阴云中走了出来,嘴角弯弯,笑着摇了摇我的胳膊,打散了日光,“有一个罗姓律师听说这件事之后,自告奋勇为我辩护,硬是给我攀成了正当防卫,把我给放了!”

“这么厉害!”我颇为惊讶,万万没想到这小妞居然还有运气好的时候。

“哼哼,那当然,我的运气值得信赖!”云念瞳满意的点点头,显然对我的惊讶反应很是受用。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我解释一下呢?就算你真打算分手也好歹跟我说说吧。”我更是不解了。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

“啊?啥时候?”我有些懵圈。

“就前几天啊,去玄林那次!”她理直气壮的说道。

“啊?哦,那您的反射弧还是没有修啊,不但反应迟钝,怎么做事也这么迟钝了?”我打趣着,一只手又揉了揉她软软的脸颊,嗯,不错,还是那种介于包子和馒头中间的手感。

“哼!”云念瞳瞪了我一眼,半认真半吓唬的说道:“其实我已经打算好了,去那里拍点照片,若是你不去,我就直接把那些当遗照了,然后随便找个山崖跳下去;要是你去了,还不肯原谅我,我就在你面前跳下去,让你下半辈子都带着消散不掉的负罪感,或者抱着你一块跳下去,做对亡命鸳鸯。”

“你啊你!”我没好气的踹了她一脚,咦?怎么脚感也软软的,难不成是先天蛋糕圣体?

“嘻嘻。”她调皮地眨眨眼,三步两步地逃开了,“别踹脏了,还要给同学送请柬的,记得吓他们一跳啊!”

说到这里,我面色古怪,月挽曦居然还没有告诉她这件人尽皆知的消息嘛?好吧,真没办法,看来只能受几十次意味深长的祝贺了。

总而言之,回家路上,云念瞳对她自己第一次产生了如此深刻的怀疑,还是回到家后严刑逼供了我和月挽曦一顿之后才颓然神伤,晚上睡觉时还听得到她小声嘀咕:

“布了这么久的局怎么一开始就千疮百孔啊!嘤嘤嘤~”

好在这些悲伤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到了婚礼那天。

她一身紫裙,倔强地要求必须与她的瞳色相配,同时又强制规定了我的装扮必须也是冷色调,好在我足够听她的话,而且平时也很喜欢冷色调,便欣然应允了。

隆重的乐曲声响起,我们两人我握住对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了舞台。

这场婚礼并没有什么专门的设计,而是我们俩人花了半个小时瞎捣鼓出来的,总体流程也就只体现一个原则——开心就好。

但是该有的重要环节还是在的,我一个好事的铁哥们上了台,云念瞳那边上的是月挽曦,这俩人一唱一和,一度搞不清楚是听他俩讲相声的还是参加我们婚礼来的。

“好了好了,不闹了,下面一项,你俩相互说点啥吧。”

听着月挽曦这个半吊子司仪不靠谱的发言,我们都不禁笑了笑,但很快,全场目光都汇聚到了我俩的身上。

我们两人双手相牵,静静的看着对方。

“亲爱的——”

“嗯?”

“我爱你。”

“傻瓜,我也爱你。”

我拂去了最后的一点遗憾,轻轻吻了上去。

她身躯微颤,踮起脚,激烈的回应回来。

在场众人纷纷鼓起掌来,掌声在厅中回响,声势越来越大,似乎在同过去的喜乐悲哀做着最后的告别。

良久,掌声缓缓平息下来,一切的喧闹又将归于沉寂。

我们缓缓分开,我眼角含着笑,注视着她仍旧云雾般绮丽的双瞳,她也脉脉看向我。

“新婚快乐,我亲爱的。”

(全文完?不想看后续的可以溜了()


……


……


……


……


……

我关上了投影仪,欢喜的光影顿时消散,满屋留存的只有寂静。

我彻底泄了气,无声地从沙发上滑落,手臂无意识地滑落。

一张照片被扣在桌子上,从地板望去,少女嫣然的笑容仍保留的十分温柔。她背后似乎是北国的原野,有漫天的雪花飞舞。

一处伤疤在她的手臂上,分外明显,如跃动着的火,侵蚀着过往的癫狂与爱恋。

分明应是虚无的婚礼,明明答应了今时无人,偏偏我却来了。

明明早就是此生的惟一了,早就不该追缅感伤了。

那活跃的盛大的热烈的炽热的,明明早就该消逝了吧。

但为什么我还在呢?

好像只剩了一句——

对不起。

生辰两日后。

『七月十五日·二十一时二十九分』

(全文完)

后记:

我知道最后面那部分没多少人看得懂,所以只看前面当甜文就行了。

啊啊啊云念瞳姐姐我喜欢你

感谢云念瞳姐姐、感谢月挽曦妹妹充当本文女一、女二。

感谢我自己充当男主。

posted @ 2025-07-14 22:39  Dream_poetry  阅读(64)  评论(8)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