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
前调
深夜城,不过如此,繁华而悲冷,热烈而庸俗。
天下大抵都是这样的吧。
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本来已经没什么生息的街道上又积满了车,人来人往,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地是发生极夜现象了。
少年隐匿于晦暗的光影中,翻看着手中的日记,无声轻笑。
却有晶莹的泪从眼角缓缓滑落,无声无息,仅留下几道斑驳的轻痕,像是月光下杂乱的影、迷蒙的路。
“真是的,居然还没尽兴吗?”似是无奈似是凉薄,好像又有几分哀怨隐匿于其间,“不过都是我自己所作的,就没必要感伤哀戚了吧?”
应是个感叹句,却听出了几分不解和困惘。不知其故,不解其意。
远处路过的几个少年不经意间瞥见了暗藏在影下的他,有点好奇有点疑惑。正欲过来却又被远处的低鸣吸引了视线,是一家不知做甚的新店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开业了,仅是尘间繁琐。
少年们不以为意的从喧嚣中回过头来,却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却只是感觉那片惋惜哀叹久久不散。
悲凉的风渐行渐远,拨扰了几张书页,恰好将最新的一幕戏呈现在庸碌的世人前:
“518幕,终了。”
“第519幕,启。”
月下城
年轻的父亲带着可爱的女儿,被困在了拥堵的车流中。
“真是的怎么又堵车了。”倦怠的父亲无可奈何地抱怨着,用力拍打着方向盘,“这个新开业的极乐殿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
几天前城市中一座名叫“极乐殿”的商铺开业了,按理说这种名字的店铺往往不带有什么正面色彩,不过这家店却出乎意料收获了顾客的一致好评,就连一向爱骨头里面挑刺的记者都对其赞不绝口,但却从没有人说过这家店究竟是干什么的,因此反倒还吸引了更多的客人。
暮色深了,月也凉薄了些,烦躁的父亲继续在抱怨,而他的女儿却安静的透过斑斓的窗,看着飘渺的景。
“爸爸,那个哥哥又去高楼顶了。”
“你是说那个人?别管他,天天晚上在那里站着还不跳,一看就是专门吸引人眼球的。”父亲没好气的说道。女儿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转了回来,不在说什么。
确实,全城最高的楼顶天台这几天总会有同一个客人造访,不过只有小女孩那种无邪的孩子才有闲情和余力发现吧。
不过这么多天了,应该有很多人都发现他了吧,却并没有几个人对此表现出惊讶和担心,或许他们只是偶尔有点担心,那个人真的跳楼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不会在现场啊。
纵使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就算不这么想,也不会去思考一个和他们毫不相干的人的生死。
毕竟还没跳啊。
……
月色渐浓了,云影却单薄了些,确实是弱不禁风了,在淡朗的高天上四处漂泊。星光即便璀璨也都渺小了,难以同皓月争辉,所以就自娱自乐去了。自然的乐声都被机械的吵杂掩盖、泯灭了,到达极限的城市随时都会崩溃。
所谓“极”,才应当是终点吧。
洛之语安静的坐在天台边上,手中的笔在纸上来回划动,留下行行深刻的字迹。柔柔的光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似乎交融在了一起,又似乎有着明确的界限。无论怎样,匿藏于光中的少年,的确很美。并非单纯的容颜,而是神韵与隐隐约约的气质。
大概是没人能看透他到底会想什么吧,就连他自己恐怕也不甚清明。毕竟能够与光同在的,除了影,也就只有他了吧。
或许那光究竟是什么也没几个人了解,但有影就足够了,光就随性了,也就难猜了。
洛之语突然停了笔,回头望向唯一能从天台下去的路,一位身着黑衣面色恬淡的少年已经不知何时站立在了那里,胸兜中还放了一朵早已枯萎的彼岸花。他就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一语不发,似乎是要挡住门,然而就以他单薄的身型应该无法阻挡任何人吧,可似乎就是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神性的微辉伴随着他,隔绝了凡尘。
洛之语一言不发从少年的身边走过,从天台离开了。少年看着洛之语的背影,静静地走到了天台边,不知对谁问道:“多美妙的议案,你为何不试试呢?反正时间不会结束,最后的灾祸一时半会也到不了,你也不会在乎。”
寂静。良久,洛之语从黯黑的楼道里走了出来,走到了少年的身边。
“我这些天想了很多,也写了很多,但就是不理解你究竟有什么要和我做交易,毕竟我可以算得上一无所有。”
“洛先生,我说过,并不是我和您做交易。我只是个中间商,真正需要您的则是我的雇主。”
“好,那让他亲自来,我可不喜欢有个中间商从中作梗。”
少年苦笑道:“您觉得若是我的雇主能够亲自来的话,还会需要我吗?”
洛之语不说话了,沉默着眺望远山。其实他知道,那位神秘莫测的雇主就是不愿和自己见面而已。
“好吧,说说吧,你…额不,你的雇主需要我的什么?”
“她只是想要'你'而已,对于具体要什么并没有细谈,但是这也好,给了我充足的自由发挥的空间。所以,我所需要的是…”
他别有意味的看了洛之语一眼,顿了一下。漫天的星辰和静谧的夜在他的身后,任由他缀落期间。
“…你的哀悲。”这细若游丝的四个字,洛之语并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您只需要配合我就好了。那我们现在开始?”
“等等等等,我还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就开始配合你啊?”洛之语赶紧摆着手阻止他。
“哦,这倒是。”少年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每次都要说一遍到还真是累,下次重新修改一下吧,这就最后一次了。”
“什么?”洛之语听得一头雾水,但少年并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说着。
“我的名字你怎么叫都可以,但我最喜欢的一个还是'瑜岚'。至于我的来处……”
瑜岚停了一下,像是在斟酌,但最后还是说道:“我来自宫天,是三域之一。其中来来往往和什么是三域都很复杂,以后我会慢慢对你讲的。而在宫天中的人往往是戴罪之身,不过相应的他们也会有些特殊的能力,比如我。”
“什么能力?”洛之语好奇的问道。
瑜岚诡异一笑,慢悠悠地说:“不如你来感受一下。”音落,周遭景色霎时变了,一切似乎都归混沌和死寂。
迷蒙和飘渺似乎才是其中的主角,而那些真实的,似乎才是不实的。
洛之语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周围的一切都相融又相离,凝实而虚幻。
惟有那月,璨如午阳,迷净心魄。
旧枫
“那个,之语,能过来一趟吗?我有话跟你说。”
洛之语疑惑地看向教室门口,秦贞月有些羞涩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身边还有三三两两的同学窃笑着。
洛之语也没多想,跟着秦贞月走了出去。
恰好是新秋,暑意渐消,却仍有几分暖意,三两的叶渐泛了黄,风却凉薄多了,皱了湖中水,也乱了迷人心。雁群早去,若字如带,池中的晚荷和堂前的新桂暗里传芳,人的悲愁和情愫就缥缈的揉碎了搅拌在了难得的华景中,散作烟粉去了。
楼外廊下,已经在晚阳的熏陶下醉去了,任人踏去归来。秦贞月领着洛之语徐徐走了过来,一路无言,只好像有难表的情潜滋暗长,化作暖人的气氛沁入将行之人的心扉。
两人走到了一处亭下,秋意浓郁,风微寒,扰乱了绺绺发丝,引得眸动色变。
“真安静啊,和当时一样。”秦贞月感慨着望向远方的云天,洛之语也走到了她的身边,远望清依苍穹。
“的确很美,像镜中光华一样。”洛之语轻声慨叹,明明是前言不搭后语,滑稽中却流露出些许伤感。秦贞月回过头,看向洛之语。洛之语仍是眺望远方,隐隐泛着泪光。
“真希望能就此别离,就此二重。”明明是虚无缥缈的心话,却就是这么轻浮的说出来了。秦贞月心似乎慢了一拍,又似乎瞬时停了下来。
“哦,真抱歉,是你来找我的,却是我说了这些无所谓的东西,还请见谅。”洛之语似乎是察觉到了秦贞月的不大对劲,赶紧习惯性的致歉,只是过于客套和形式化了,倒是感受不出一点真情实感。
“额,没关系的,这样也是可以的,毕竟我本身也是不怎么会和别人沟通……”“是吗?我似乎看到你和学校里一些同学很合得来啊?”
一阵无言,只有少女的脸泛起了红,微醺渐醉的阳尚且惹人怜了,可惜,可哀。
“没事……”秦贞月有些无奈有些遗憾有些尴尬的回答道,只好撇过脸看向其他方向了。洛之语也没在意,半倚着亭柱,眺往原山,又不止于山,似乎直抵天际,直至终末。
本应是渐多渐浓的情愫却化为乌有,本来靠在一起的两人此时看去,竟反倒离得远了些。
……
……
……
无言良久
……
……
……
突然洛之语站了起来,梦游似的向回走去,没头没脑的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别有它意地说了一句:
“秋景何芳,惟与君赏。”
秦贞月一惊一愣,反应回来时洛之语已经离开了。
她看着远去的洛之语的背影,冰泪轻落,低声回应:
“道遥怎往,愿伴日长。”
夕阳深坠,残火般的光灼烧了大半的天。
仅此一瞬,应当是前所未有的璀丽夺目。
仅此一日,小楼前的枫树瞬间映红了离人的泪眸。
漂泊的风染红了浪迹的残叶,吹入了尘世的污秽中。
静谧的潮泛上了斑斑石桥,苔痕被覆上了青苍的尘,人的纷扰人的离愁尽作残页,碾碎在人间了。
……
青郁的林落入烟尘,高立的楼宇化为粉末,旧时的红颜薄归高殿,似水凉恨如初进梦渐散作泪,直至湮灭。
洛之语无言的坐在漠冷的墓前,一杯接着一杯的啜饮着寒凛的清茶。突然一位撑着纸伞的游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如何?回忆着这过往的哀凉,有没有开心一点?”瑜岚拍了拍洛之语的肩头,问道。
洛之语还是出神的喝着茶,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瑜岚一样。
“哦,忘了,现在我还在控制着呢。没事,反正我现在说的话你也能听见。”
“接下来我将给你七次机会回到过去你曾犯过大错的时间,任由你改变。至于为什么不能更多就是因为我能力有限了。”
“每次你修改完之后我都会来找你,再把你带回来。”
“放心吧,我的能力虽然有点复杂,但帮你做到回溯时间和回归指定时间还是做得到的。”
“唉,把你控的那么死真不好玩,但要是不这样,若是状态失控我就修改不回来了。”
“就这样吧,第一站你将去哪里我已经给你定好了。多好的一个女孩啊,被你就那么遗弃在世界的对岸了,真是可惜。”
“你会去救下她的,对吧?只需要错过那趟航班就可以了。”
瑜岚说完后,脸上似笑非笑,扶正了墓碑前摆下的枯花,一步一顿地走开了。
洛之语仍在饮着茶,眼神却似乎更加阴晦了些。
冷落的枫树晃了晃,抖下了片片红叶,景色依旧,深林无声,只是故人已去,只能对天缅怀了。
霎时间枫叶归于了苍郁的树,变的过往般如玉的青翠了。落尽满地的尘埃归回了旧日的高楼琼阁,宁静的等待着人的回归。
少女的青涩少年的怅惘从虚无的星河中回归了,凝实在了时间的牢笼之中。
熟悉的银铃缠绕在了古老而新生的藤上,催动着旧人的重逢。
今夜月明。
明朝阴云。
后日无风。
昨日微雨
……
“那个,之语,能过来一趟吗?我有话跟你说。”
洛之语从梦境中挣脱开来,愣愣地看向了门口。应是旧日的残影,此刻却实实在在地回来了。
幽幽的芳香隐隐传来,若有若无。
“好久不见。”洛之语轻声感叹道,走了出去。
一片枫叶摇摇晃晃地被吹进了教室,落在了刚刚打开的书上,缝隙间透露出点点墨迹,如同夹缝中新生的芽叶。
似为新望。
……
熟悉的景色,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
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像是录像带中的幕幕戏剧重现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能够随意篡改了啊。
“真安静啊,就和当时一样。”
熟悉的对白又一次响起,洛之语一愣,突然不知道作何回答了。和过去一样吗?还是开始改变?
并没有过多的遐想时间,秦贞月继续轻声感慨着:
“之语,你还记得吗?去年冬天,我们一起去了西安看雪。当时天黑得很早,你和我就走在晶莹的琉璃灯下,五色的光洒落在我们的衣服上,好像真的回到了过去的岁月。”
洛之语又是一怔。原来她当初要找我说的只是这个吗?但又应该不是吧……就在胡思乱想之际,秦贞月继续追忆道:
“当时星光也是璀璨啊,就像历史千百年来一样,月色倒好像并不怎么样,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不过只用来辉映古旧的城宫倒也足够了。”秦贞月声音突然低了。洛之语沉默良久,此刻倒是接过了话。
“无所谓好与坏,既然已经烙印在过去成为了最美的回忆,那便都是独一无二的景致,不必人为的留下些许的遗憾。”
秦贞月有些惊愕地看着洛之语,洛之语转过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淡紫色的梦境迎上了幽暗的深海,仅是一瞬就又错开了,两个人似乎都能一眼洞穿对方的灵魂,却又好像都不愿意触及对方的灵魂深处。
“您继续。”洛之语又把话头丢给了秦贞月,转过去眺望远山了。
“呃……”秦贞月又是呆了一下,心说您好歹多说一点啊,您知道我把您单独约出来花费了多大的勇气吗怎么还全都让我说话啊。
但也没办法,只好接着回忆,但经历了这么一个不太和谐的打断,自然也就兴致不高了,洛之语又一直没说话,没过多久又陷入了诡异的安宁。
到了最后,只剩下零稀的日光被落叶打碎,点散在两人的身上。而脸却都以奇怪的光影遮住了,看不清切。
还是秦贞月犹豫地先开了口:“那个,之语,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能不能和我去一趟西山。”
洛之语一惊,过往中,秦贞月就是在前往西山的时候出了事故,落下了终身残疾,也直接导致了她后来的死。
“我……”洛之语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会,看着秦贞月期待的眼神,答应道:
“好,我会去的。”瞑目无言。
“好。”秦贞月嫣然一笑,似乎已经落尽的枝头又飘飘摇摇落下了半残的叶。
散作星辉
洛之语拨开淡蓝色的窗帘,道道阳光撒入室内。
“还有一天。”他在心中默念着,明天就是相约的日子了,只要记忆没有出什么差错,自己又及时赶到,她就不会出事。
“但是航班……”洛之语疑惑着,若是自己没有让秦贞月在前往西山时发生事故,那么还有必要放弃那趟承载自己梦想的航班吗?
还是说,前面的铺垫并不重要,秦贞月必然会死在那天。若是到时候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荒废了吗?
“我这是为了什么啊……”洛之语苦笑着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阳光并未消逝,平铺在了深沉的字迹上。
“just for love.”
……
清晨的阳并不明媚,倒显得有些深沉了,似乎还被朦胧的烟尘笼覆了,人影也就昏沉在了依稀的晨光里。
不甚清切。
洛之语一大早就起来了,赶到了十字街口。
“大概是早晨七时?”洛之语不太敢肯定,毕竟记忆中的一切都是模糊不定的,而时间这种虚乎不定的东西就更是记不清了。
不过早到总比迟到强,这么思忖着,洛之语突然泛起了几丝困意,倒真不能怪他,毕竟睡觉可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不过一想到自己今天是来干嘛的,洛之语刚刚浮起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了,毕竟这可不是来说笑的,瑜岚当时虽然说还有好几次机会,但可不是都让他消耗在这上面的。
识海深处似乎唤起了几分古旧的记忆,但却被尘封着,又加上了几把锁,紧转几旋又焊死了,任凭尘烟坠落。
洛之语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若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等下次见了瑜岚再去问吧,现在要做的是把秦贞月救下来,逃离命定的死亡。
“只是若真是命定将死,我真的可以救下她吗?”并不是洛之语说了出来,只是在心底产生了久久不散的回响,幽远空灵。
“那就斩碎命运的锁链,走向血与骨铸就的皇座啊!”一声更加疯狂地嘶吼从洛之语心底传出,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怨嗟和愤恨。
洛之语又是一震,好在他即使控制住了自己,望向街角。
她已经到了。
……
秦贞月今天并没有穿她一向喜欢穿的淡蓝色校服,而是用淡紫色的短裙配上洁白的衬衣,别开生面的明媚,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诱惑。
“嗨!”秦贞月一眼就看到了正无所事事的洛之语,兴奋的向他挥了挥手。
洛之语眼角瞥见了一道车灯的光芒,似是疾驰而来。
“我到了!”洛之语赶紧回应道,生怕她又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不过此时看来她倒是挺欢乐的,耀眼的阳光透过层叠的翠叶,投落在她的裙上、衣上、发上。
零稀斑耀,若即若离,如金曦赐浴,艳华不俗。
洛之语慢悠悠的走了过去,还没完全走过街,秦贞月就一下子扑了过来,抱住了洛之语,少女柔软的身躯轻覆而上,洛之语不由得心神一颤。
“好了好了,我到了,怎么跟像是要永别似的,这么感性?”
似是在安慰秦贞月,但理清了思绪之后,洛之语才有些错愕的想到,这怕是在安慰自己吧,内心不免又是一阵震动和惊讶。
好在秦贞月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羞涩的抬起了头,明媚的双眸注视着洛之语似乎迷失已久的双眼,勾起一抹略带狡黠的笑,朗声说道:
“嘿嘿,之语我错了,不好意思感情不太对,要不再来一次?”
洛之语扶额无言,直接忽略了秦贞月接下来对她幽默感的解读。
虽然并没有哪里可幽默的。
洛之语轻轻敲了敲秦贞月的额头,秦贞月赶紧“哎呦呦”怪叫一声,装作被叩痛了的样子,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惹人怜爱,洛之语的心似乎也被融作了一汪春水,随风荡漾。
秦贞月似乎看出了洛之语的心神不安,以及眼神中若有若无的惊羡,似是调皮似是勾引地身体向前一凑,轻摇红唇,搭配上那动人的表情,当是极美的了。
洛之语赶紧把脸晃到一边,但泛红的脸颊和耳垂已然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毕竟正是血气方刚青春四射的年龄,到也很是正常。
秦贞月看目的达成,也不玩闹了,牵起了洛之语的手,笑着说道:“走吧,去西山。”
洛之语略有尴尬略有欣喜的点点头:“走吧。”
清风无意扰杨柳,荡涤春波思悠悠。
……
在已经如此现代化的一座城中,像西山这样有如此浓厚自然气息的自然风景地已经是相当稀少了。
自然地,这里也成为了人们闲暇时散心寻芳的首选之地。
青绿的石板阶上,曾被淡漠的秋雨留下了郁郁的点痕。旅人的足迹,为其覆上了或鲜或陈的湿泥。
洛之语拉着秦贞月白皙的手,轻踏过级级石阶,留下几声清脆的回响。
前些日子刚下过雨,略显清新,一切景致都保留着被润湿的模样,在五色光的映衬下,格外晶莹剔亮。缤纷的水滴倒映出两人谐美的背影。
一路上,充盈着秦贞月惊讶、感叹地赞美声,纤纤玉指轻拂过片片湿叶,滴滴露水溅落又起,若点点辉光,妆点着清冽寒山。
洛之语却走的有些着急了,并没有过多的留恋于优美的景致中,倒不是他不解风情,只是他经常来这里,看得多了自然也就腻了,唯一能吸引他的也就只有山顶的一座凉亭了。
不过毕竟还得迁就着秦贞月,所以速度到底还是慢了下来,一路旁的景色,也就如一张长卷,徐徐展开,落笔,绘成锦绣。
两人并没有注意到,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少年始终静静地跟着他们,胸口前还插着一朵枯萎的白罂粟。
面带轻笑。
……
洛之语带着秦贞月登上了山顶,但看到面前景色时两人都是一愣。
本应是一座凉亭的位置此时却化作了一扇洁白如玉的门,门前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在打着瞌睡,藕臂轻滑,拂乱了空气,似乎宣洒下了点点甜美。
两人相视,都是疑惑,不敢轻易上前,还是秦贞月尝试走上前去:“小妹妹,你这是在干嘛啊?这里的凉亭又去哪里了?”
女孩揉揉惺忪睡眼,一边打了个哈欠,睁开眼,一边慢悠悠的回答道:“宫天重地,闲人……啊!瑜岚哥哥,你回来了!”
秦贞月和洛之语都是一蒙,但洛之语心中则又是一沉,回头看去,果不其然,瑜岚正微笑着看着他们,一身黑衣中一朵白罂粟显得十分扎眼。
“你……”洛之语刚要说什么,突然一切霎时安静了,是永恒的凝固。瑜岚轻轻走过洛之语的身边,来到秦贞月身前,将自己胸前的白罂粟插在了她的发间,若无其事地感叹道:“真是太可惜了,爱上了这么一个只通情调不懂实践的家伙,我都为您感到不值,但我又能怎样呢?这朵花我就代他送给您了……”音落,轻轻一笑,“……然后就祝您早逝了,不然我们这么多年的罪可就白受了。”
秦贞月似乎像是听见了,身体竟然轻微颤了一下,虽然动作很轻微,但是在恒定无改的世界里还是太明显了。
瑜岚发现之后也是一惊,不过又自嘲的笑了笑:“还是太仁慈了,但我就是恐惧这微不足道的概率,才不敢妄加威害啊。”
“不过因此不用面见终焉日,倒也是幸运吧。”
瑜岚轻声感叹着,走入了冰玉般雪白的门,洛之语如提线木偶一般,僵硬地跟随着他,走了进去。
大门缓缓关闭,欲睡的少女轻瞥了一眼仍在轻轻发颤的秦贞月,赶在最后一刻走了进去。
……
三人走到了一处不甚宽敞的厅堂,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华饰,暖色调萦绕其间,似乎还带有了几分幼稚的感觉。
几人刚一坐下,瑜岚便解除了对洛之语的控制,顿时周围的空气也从凝固状态解脱出来,别有几分清爽。
洛之语有些迷茫又有些不解,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有些戒备的看向四周,脸上的神情也显露出了他的不安。
“唉,别这样嘛,我都说了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你解释一些东西的,这不就时候到了嘛。”瑜岚无辜的摊开手,表示洛之语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洛之语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少女,有些奇怪地问:“这位是?”
“呃,星,你怎么跟过来了?”瑜岚此时才注意到跟过来的少女,皱了皱眉头,有些严厉地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去找尘,让他加快锻造进度!”
星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有些不甘心的又看了一眼瑜岚。瑜岚没办法,只得瞪了她一眼,星这才一缩脖子,一溜烟的跑开了。
瑜岚无奈地摇摇头,转向洛之语,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啊,家妹比较调皮,请见谅。”
洛之语耸耸肩,问道:“那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瑜岚点点头,“好了,接下来的事情请你谨记在心,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我想请问一下,您有看到过太阳旁那颗略显暗淡的星辰吗?”
“你是指启明星?”
“不,并不是,这么看来您并没有注意到过。”
“若果您曾留意过,就会发现现在太阳的旁边总会时不时出现一个黑点。”
“这,好像……”
“您现在不需要回应了,倾听就好,因为我之前对你撒了些谎,所以可能和之前所说并不尽然相同,但你只管听吧。”
“那个黑点并非是什么天体,而是一个宫殿,它从几百年前就出现在那里了。它的存在,并非是什么善举。它为整个世界编织了一个虚假的梦。”
“那处的自封的神祗创建了这个虚假的梦,将所有人困束在这里,而他自己却独享着广袤的世界。而他本质呢?呵,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罪人罢了。”
“你或许会好奇你为什么能回到过去,回到一个你伤心的时间,因为我能够将万物回溯到它们曾经到过的一个位置。这个能力的限制是无限小和无限大,就连记忆都可以进行处理,也就是说,我能够让这个世界回溯,对它修改,但这并非没有条件,我们所受的代价便是永生。”
“为何是永生?因为我们都是逝去之人,却因为心中有着对于极致的执念而被唤回世间。然而即使我们被赋予了这种能力,我们所愿我们所念仍然无法实现,我们又不被这个世界所容,便只好聚集在了这里,并取名‘宫天’,不过是妄想罢了,幻想着有机会真的成为神。”
“渐渐的,一些人疯了,他们在煎熬中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们想要毁灭这世间,但我们还不愿,我们还怀着一丝不切世界的幻想,于是我们之间爆发了冲突,他们被驱逐了,被驱逐到了‘玄冥之地’。”
“后来,‘玄冥之地’中的一个人不知为何获得了一项极其特殊的能力,竟然将这个世界按照他的所愿包裹了起来,并为自己建造了一个遥远的高悬的宫殿,像是逃离了,但不过只是一种逃避。”
“但他的所作必然会导致混乱,内外阻断,外界并不会受到多少影响,但是内部的世界就快要崩溃了,过不了多久整个世界就要彻底毁灭。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但我们决不能放任。”
“我们已经制定了严密的‘破天计划’,整个计划即将到末端。”
“而你,洛之语,你被我们所选中的执剑之人,负责去终结这一切。”
洛之语像是没有缓过神来,又像是被震惊到了,瑜岚也不说话,喝了口茶做到一旁,静静等待着。
过了许久,洛之语才开口了:
“为什么选择我?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为了这个世界的活,而去做什么的义务,其实,若不是你恐怕我已经死了,你有能指望我做什么呢?”
“你以为我们愿意找你这个叛徒吗?”瑜岚像是突然被点燃了,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大吼道。
“什么意思?”洛之语一惊,但还是站了起来,“怎么叫‘叛徒’?”
瑜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声说:“你作为宫天的最早一批的创始人,却在宫天创立不久之后找到了回归人世的办法,按照你所指定的条例,你是应该分享出来方法的,但你却独行其道,自己离开了,这怎么就不算叛徒了呢?”
“不管怎样,这次破天计划你必将参加,‘天命’小姐已经为你规划了命途,你终将走到这一步。”瑜岚最后走到了门口,语气稍微柔和了些:
“就在刚才,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宫天所有人都已经前往了玄冥之地,发动了决战,他们将采用自杀式袭击,为最后的决战肃清障碍。”
“或许你对这世界充满憎恶,但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和秦贞月考虑,你还是要去的。”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瑜岚摔门而去,留下了一个清冽冷漠的背影。
洛之语瘫坐下去,两眼失神,落寞惆怅之情蔓延而出。
自己会去吗?
谁会知道呢。
戏娱者之歌
星有些轻佻的推开了锻造室的门,一股熟悉的气息弥漫了出来,并不是一些奇怪的化学反应导致的古怪味道,而是缕缕幽香,如同旧时宫中伴着妃嫔翩然而舞的名贵香料,却又不具有那么名贵的妖冶富丽之气。
“尘,我回来了。”少女的声音并不尽然欢愉,似是被刚才的事情惹到了,略有愤懑的心情还没有平静,话中夹杂了些许不满的情绪。
“欢迎您,小姐。”
尘只是僵硬的回复了一句,双眼仍然紧盯着面前硕大的熔炉中翻来覆去的材料,真不知道里面到底融合淬炼了什么玩意。
星看到连尘都这么敷衍她,顿时不高兴的撅起了嘴,满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不过她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蛮横女孩,虽然很不开心,但还是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尘熔炼着不知名的武器。
不过尘可没时间在意星的想法和所为,对他而言只要没有人来打扰他,那就万幸了。熔炉中并没有火光,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光团,散发出各异的光芒,落在他暗棕色的衣裳和坚毅而疲惫的脸上。
过了一会,看到熔炉中稍微平静了一些,尘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好几天都没活动的身躯显得格外僵硬,从刚才他回应星时的古怪声音就听得出来。
然而当他一回头时,不仅愣了一下,瑜岚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手中还捧着一块白布。神情肃穆而庄重。
“少宫主,这是?”瑜岚没有理会尘的疑问和星诧异的目光,静静地将这块白布平铺在地面上,低声说:“最后缅怀和动情一次吧,再往后就只剩我们了。”
两人心神都是一颤,赶紧走到瑜岚的身旁,白布上突然浮现出了一副血雨腥风的场景,是玄冥之地的战况。
已经进入到最后的时刻了,远征军已然所剩无几,然而玄冥之地的敌人还有很多。
“哥哥,真的要赶尽杀绝吗?”星小心翼翼地问道,“将他们永久封存起来,不行吗?毕竟杀死一个永恒者的代价……”
“妹妹,保持清醒啊。”瑜岚有气无力的回应道,似是有些虚弱,“像我们这种不死不灭的存在,若是没有了天上那位的制衡,谁会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呢?”
“为了我们的执念,为了我们重生一次的希望,我们只能杀死他们,这才是对他们的尊敬啊。”
正如瑜岚所说,战争到了最后已经不再具有什么对抗,玄冥之地的余众尽都放弃了抵抗,任由远征军让他们脱离永恒的煎熬。
但是这所要承担的代价太过沉重了,一个又一个远征军将士化作了纸尘般的碎屑,湮灭在了那里。
最后,一位将领模样的人把所有剩下的人聚在了一起,绘制了一个阵法,接着在八个方位安下了早已准备好的旌旗,用作固定。
随后,所有人走了进去,走进了永恒的坟墓。
那位将领最后,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之后,无力的跪倒在了这将亡的坟墓前,有些嘲弄地抱怨着:“瑜岚啊,这次我们可下了血本了,彻底湮灭,一个不留,你的回溯也没用了,若是又失败了,是不是我们就彻底消亡了,没人会记得我们了?”
没有回应,整个玄冥之地只回荡着他低沉的怨嗟。
接着,阵法内血色弥漫,但是没有哀嚎声,没有痛苦的挣扎,只有解脱了的长息。
最后,忤逆天意的责罚落在了将领的身上,他的身体从四肢开始,一点一点化作了空气中翻飞的纸屑,红得极妖冶,像是罪恶之花的盛放。
他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就算是湮灭,就算是跌落到虚无维度的痛苦,都不足以掩盖他的喜悦。
“喂,少宫主,我都解脱了,你们能不能……快点啊。”
最后的声音消失了,整个玄冥之地彻底归于了死寂。
宫天之中,三人无言伫立,低垂着头,半瞑双目,两行清泪缓缓从瑜岚脸颊落下。
“为你祝贺,我的朋友。”他轻拭去了脸上的泪滴,微笑着转过身,走了出去,那张白绢燃了起来,化作了点点飞灰。
“祝贺你,得偿所愿。”星叹息一声,垂着头,跟着瑜岚走了出去。
“祝贺你,得享永眠。”尘轻轻俯下身去,拾起了一簇绢灰,挥向了熔炉,“祝贺你,再无牵绊。”
……
回到了外面,洛之语已经等候多时了,脸上似乎还带了些不易言说的表情,总之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
瑜岚瞥了他一眼,一挥手,赶走了不情不愿的星,接着缓步走到来自于面前,低声说:“洛先生,出去谈吧,不要让这肮脏的人事玷污了这处或是高洁的殿堂了。”
洛之语点点头,跟在瑜岚的身后走了出去,离开了此处。
只是洛之语没想到瑜岚直接把他带离了宫天,直接回到了仍被凝固着的外界。
“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这里的一切在我的掌控下都已经绝对静止,不必担心会被窃去。”
“我要知道我的曾经。”洛之语坚决的说道,疲惫的双眼绽出了几点光亮。
“为什么?”瑜岚很是不解,“你的过去对于现在的你毫无意义,‘凡逝去的皆以心封’,这可是你曾常说的。”
“是吗?”洛之语有些头疼的揉揉脑袋,没想到自己居然曾经会说出这么中二的言论,可看瑜岚的神情还真不是编的。
“那当然了,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吗?”瑜岚没好气的回应道,不过话却没说完:“不过除了你的过往和与之相关的事情,其他的问题,我都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为你解答。”
“真的?”洛之语本来有些黯淡的眼神顿时一亮。
“当然真的,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瑜岚又白了他一眼,对洛之语现在浑浑噩噩的状态很不满意,“有问题赶紧问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曾说的那个雇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来找我的一种很烂的开场白?”
“你居然在意的是那个吗?好吧,实话实说,那个并不是虚伪的开场白,而是确确实实有人找上了我,她想要拥有您。”
“拥有……我?”
“是的,不要露出那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这很奇怪吗?我的能力只是能够将最基本的物质放回到它们曾到过的位置,可不能看到人的记忆啊。”
洛之语沉默了,是的,早该想到的,只是之前的怀疑被过度的喜悦所掩饰了,由此竟然没有发现那个破绽百出的漏洞,真是可笑。
“所以,她原本的身份是什么?”洛之语许久之后才又打破了沉默。
“很抱歉了,这就很您的过往有关了,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她可不像您的风评那么差劲。”瑜岚笑着回应道,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喜的旧事。
“那……还有一个问题,我的感情……”
“请您放心,洛先生,”瑜岚微笑着打断道,但是那笑容却并不和蔼,反而带了些许残忍,“您的感情我从来没有妄加干涉,因为在这之后您的情感您的一切都会决定我们这场战争的胜负,所以您只需要走下去即可了。”
洛之语最后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面色阴沉的走了出去。
瑜岚昂起头,眯着眼睛看向了仍然肆意凌驾于尘世间的高星。
总该有个了断的。
“‘天命’小姐,您总归是会安好的,是会得到 Good End 的是吧?毕竟你可是能裁定命运的人,可我们这种人呢?”瑜岚轻笑几声,似有些讥讽似有些遗憾。
……
依然是古旧的凉亭,秦贞月静静地倚靠在一根柱子旁,安然睡去。
洛之语从界门处走了出来,再回过头去,门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洛之语走到秦贞月的面前,轻叩了一下她的额头,略带轻浮略带宠溺地唤道:“我亲爱的啊,别睡了,时光还早,走吧。”
秦贞月揉了揉惺忪睡眼,又打了个哈欠,有些倦怠的抱怨道:“哎呀,正是风光还早呢,才要多呆一会啊!”
“好吧。”洛之语也没再反对,一下子坐到了秦贞月的身旁,突然一下子搂住了秦贞月。
秦贞月霎时脸色一红,有些羞涩却没有推开洛之语,而是身子又偏向了洛之语一些。
“之语,你……”“嘘,你听,此处的风乐,像不像那些夜中的誓言?”洛之语用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按住秦贞月红润的唇,轻声靠在她耳边说道。
两人就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坐在一起,静静的听着风。
突然,洛之语身体一动,竟直接吻了上去,并非是狂野的冲动,仅是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在针线的牵引和诱导下的迸发。
秦贞月没有阻挡,也没有欲迎还退,而是直接热烈的迎合了上去。
轻声怨叹和微微的惊异交织在一起,衣衫飞乎在风中,飘然作响。
牵引着纠缠着踱入了无人的林间,仅是轻柔而直接的前戏过后,温泽的柔润的轻灵的儒雅的似乎都要交织在一起了,人性的兽性的无所谓了皆都化作残碎的枷锁揉碎了又咽了下去。
交融着恬淡着似乎有热烈了,像久居高天的两颗繁星堕下了,却又着上了几点人事的灵魂。
似有什么如夜半的海汐复起而落,起起落落,往来与礁石相击,盛大了却又静谧了,裹挟了细碎的沙砾,卷出却又突然回溯,漫上了疲倦的滩,又忽而归于海墟之深,猛然携了坠梦的两人登上天阶,轰然作响却又复坠四海,长存不灭的抑或是一瞬的绚美都仅在了一瞬,留下了永恒的痕迹。但这一切明切的短暂,也都在此刻归于了寂静。
此时宁静,胜过了百千爱言,轻动人心。
弋鸟远去,云叠日隐,却是朦胧,惟爱依稀相撞,倾动旧思。
……
残存的留念渐渐消弭在了微妙的气氛中,秦贞月有些羞涩又有些期盼的看了洛之语一眼,而洛之语此时也微笑着看着她,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僵硬。
“走吧,时日不早了。”洛之语轻轻叹了口气,拉着秦贞月走下了山。
“哦,好啊。”秦贞月微微一笑,和洛之语一道,牵着手并肩而行。时间过得出奇的快,一切都像是没发生,一切却又都经历了,若不是西下的残阳提醒了时间,恐怕一切都没人能够察觉吧。
等等,时间!
洛之语蓦然停住了,看向天际,秦贞月走的快了一点,拉住洛之语的手突然一滞,险些被拽倒。她有些不解地看向洛之语,洛之语却没有理会她,只是死死的盯住了那处天隅。
竟真的,速度加快了,甚至能看出那残阳斜坠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难道计划暴露了?抑或是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为何时间突然加速了?
“不对,那不是……”洛之语突然明悟过来,那并非是坠落的太阳,而是被放逐了的玄冥之地。
在他独自思考时瑜岚曾经给过他一沓资料,详细记载了整个宫天的历史发展,包括最近的一些部署和计划,其中就包括这个“玄冥之殇”,大致内容为在玄冥之地的隐患被摧毁后,将会以最快的速度,想办法操纵玄冥之地伴随一次日落坠亡,跟过去的朋友、敌人,作一场盛大而凄美的告别。
现在看来,他们已经成功了。
“呼,怎么这么神经过敏了,被吓到了吗?”洛之语心里抱怨自己,面容倒是放松下来,和煦地对秦贞月说道:“没事了,只是产生了些错觉罢了。”
“哦,”秦贞月乖巧地点点头,掏出不知放在哪里的棒棒糖,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天快黑了吧,我们今晚去哪里啊?”
“啊?回家呗,不然呢?”洛之语没太明白秦贞月是什么意思,
“嘻嘻……”秦贞月丢给洛之语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接着一蹦一跳的走开了。只是没走几步就不小心被路旁的石子绊了一跤,嘤嘤嘤的向洛之语求助。不过洛之语走上前看,只有白皙的脚踝处泛上了几分淡红的血色,倒是不明显,料想痛楚怕也是比不上刚才的初事,怕是装的。
只是那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配上此刻的情态,显得格外有些妩媚。
洛之语心中一动,直接蹲了下来,将秦贞月背了起来,好在并不重,少女的体香萦绕,刚才在林野之间居然没发现,洛之语不免有些惊讶。
秦贞月的头轻靠在洛之语的肩膀处,两人就这样安静的走下山去,落幕的玄冥之地伴随着垂垂老矣的残阳,堕入了黑幕之间。
……
一日。
三月。
七年。
光阴转瞬,昔日的红枫不知何时消弭得无影无踪了,月下的欢愉之所也停业许久了,应该变的不应该变的全都发生了许多变化,让人分辨不清,光与影的斑驳
也就更难区分了,一切的污浊和纯洁都被碾碎了混杂在一起,共同丢向幽深的夜,被无所谓的交织了。
一对相眷的情侣并肩牵手,共同缓步登上了清冷凄凉的荒山。
“呼,几年没来,竟然荒凉破败成这个样子了吗?”秦贞月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惋惜,但并没有过多的遗憾,或许是见惯了离别吧。
洛之语沉默不语,伸手摸了摸秦贞月的肩,拉着秦贞月靠过来,依偎在他的身上,轻声说:“连太阳都坠落了,又何必惋惜一处山峦的消逝呢?”
七年前,最后一次斜阳坠落之后,它便再没有升起来过。
一时间造成了大恐慌,但很快人们就和平下来,因为消失的只有太阳,而光、热等必需的东西都没有消失。
这样来说,除了一些天文学家抓耳挠腮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大多数民众都习惯了没有太阳在天空上的生活,视作多云的天气就好了嘛。
但这其实并不难解释,瑜岚的目的已经达成,玄冥之地的坠落给“神”带来了巨大的恐慌,祂不知道宫天是否已经准备好和祂决一死战,也不敢去先下手,祂只能加快逃离。
其实“神”本来是已经逃走了,但是祂在那处真正的世界没有得到什么慰藉和满足,所以祂只好沉沦到了自己编织的幻梦中。
当祂七年前,警觉到祂梦中的不确定因素将会杀死祂时,祂已经无法一瞬间逃出了,这就是宫天的机会,但却是由祂的失误造成的。
可,已经七年了。
这七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瑜岚也没有再来找他。他和秦贞月平静的过着同居生活,偶尔外出旅行,平时整日卿卿我我,即便最初的热潮过了,两人也总能找到乐趣。
洛之语不知道瑜岚是否放弃了,他不愿主动去探寻,所以他就躲在自己的安乐窝里,沉溺在爱情的春潮中。
但春潮终将退去,他对此心知肚明。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他真的就是享受逃避了。
他似乎找到了过去,一个人的朦胧的影子。那就是他,真实的他,同样是卑劣的。
“好了别难过了,就算旧的景色变了,新的美景也会来到的,不必再难过了。”洛之语轻声安慰道,但说到底又怎能不遗憾呢?
秦贞月轻叹口气,突然又笑了,几分狡黠几分得意地问道:“我今个给你准备了个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洛之语蓦然愣了,反应了一会才笑了笑,摇摇头问道:“这我可上哪里猜去啊,你倒不如直接告诉我呢。”
秦贞月就是不说,拉着洛之语的衣袖摇来摇去,糯糯地纠缠道:“哎呀哎呀,人家就要你猜嘛,你就猜一猜嘛。”
洛之语无奈地摇摇头,但反正此时也闲着没事,便就随她了,仔细想了想后,略有认真略有玩笑的说道:“书籍?装饰?点心?”
秦贞月摇摇头,有些不满有些恼怒地说道:“不是,你怎么就只知道这些啊!”说着,气呼呼又小心的取出了一张精美的明信片,正面妆点着紫红的风景,妖冶绚美,背面则是清秀的字迹,若青青翠竹潇潇枫叶——“月♡语”。
“给,这可是我精心挑选了很久才最终拍板的!怎么样,喜欢吧?”秦贞月笑着,勾起优美的弧线,洛之语盯着面前的明信片,有些出神,记忆仿佛是凭空多了一块,又好像是埋藏在深冰下的往事浮现了出来,当初他叛离时,好像也是这个风景。
应该是瑜岚又在挑拨了吧,算了随他去吧,反正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当然喜欢了,亲爱的。”洛之语抱了上去,眼中泛着晶莹的光。
不远处,瑜岚冷冷立着,冰冷的看着面前的卿卿我我,很快便遁去了。
……
“哥哥,你回来了?”星很是惊讶,没想到瑜岚这次出去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事情快要结束了,你也别老呆在这里了,多出去转转吧。”再不去,恐怕就来不及了。瑜岚最后一句话藏在心底,并没有说出来。但是星却是感受到了,悲戚地看了兄长一眼,拾起自己的几样东西,孤独的走了出去。
瑜岚平静地看着星远去的身影,忽然笑了,很是悲凉,很是癫狂。
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直默默的站在瑜岚身后不远的地方,等待着瑜岚疯狂之后的指令。
只是瑜岚似乎悲伤过了度,竟像是疯了,癫狂的绝望的,没有尽头。
情绪的崩溃,似乎被转嫁了,这也是“命定”的一环。
良久,都安息了。静谧的如同初生的世界,又如同彻底崩溃毁灭前的安宁。
“你已经把任务完成了,是吗?”瑜岚一番痛苦的煎熬后,恢复了些许神采,但眼中还是闪烁着阴翳和晦涩,似乎已经不再怀抱任何希望。
“跟我来吧。”尘淡漠地回应了一句,明明有些清冽微寒,却听出了几分解脱之意。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到了锻造室的门前,尘首先推门而入,遁入了难辨的光影中,而瑜岚深吸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室内乱七八糟的杂物连带着熔炉都已经消失不见,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柄未完工的长剑,一个寒意刺骨的不知金属箱。
尘默默的走到了长剑前,拾起了落在地上沾了零星灰尘的剑胚,放在眼前,问道:“你准备好了吗,我随时可以开始。”
瑜岚有些迟疑,问道:“你待会不会直接就死了吧?我还想再和你聊聊呢。”
尘微微一笑,平淡的陈述道:“稍后我的心脏将被我取出,在你的重构下,我全身的血液都将从心脏流出再流入,为剑胚附上‘无感’的初调。当然,假如你不是故意折磨我的话,我那时候还是可以与你正常交流的。”
瑜岚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回应道:“那就开始吧。”
听到了指令下达,尘从衣兜中掏出了一柄精巧的匕首,猛地刺入了胸膛,剜下了胸前的骨肉,面不改色。与此同时,瑜岚眼神一凝,顿时将要流出的鲜血停滞了一下,然后浸到了剑胚之上,很快便渗了下去,只留下几行淡淡的血丝。
“好了,接下来,在你的血彻底流干之前,我能保证你暂时不死。”瑜岚有些有气无力,看得出来他已经非常疲惫了,极端的疯癫过后的清明往往是代价巨大的,可以看出瑜岚此刻或许已经到达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你想聊什么,说吧,时间恐怕不多。”
“放心,时间足够了,我已经遏制了你体内血液的流速,我们还有五分钟。”瑜岚面色苍白,但还是坚挺的站直了身子。
“其实不太够,但我会尽可能缩减我的遗言的。”尘笑了笑,有些悲凉又有些释然:“这些年作为宫天中唯一一个‘凡人’,我倒是挺满足的,只是有些可惜最后的谢幕稍迟了些。”
瑜岚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尘却不愿意浪费时间,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们已经等待了很久了,了结的时候到了,却没人能看到了,倒是真有些遗憾啊。”
“她会去的,带着你。”瑜岚低声驳斥道,眉宇间却更加深沉了。
“不,她不会。‘她会死在距那里一步之遥的位置,而你,则将步入幽冥。’别这么看我,这是‘天命’小姐说的,就算她死在了玄冥之地,难道命途就会变化了吗?”
“唉,好吧,就这样吧。未来的事情还是不要聊了,反正你也无法亲眼目睹了。”瑜岚叹了口气,目光越发深邃了。
“好,那我最后问你个问题吧,她是她吗?我所爱恋的,到底是虚假的幻梦还是真实的芬芳?”尘突然扬起了头,紧紧的盯着瑜岚的双眼。
目光闪烁了几下,突然有道光投射到了瑜岚的脸上,模糊了尘的视野,只能听到瑜岚似乎是违心而冷漠的回答:“不。”
光幕散去,尘看着瑜岚忧郁深沉的目光,又一次释然一笑,也是最后一次:“好。”
……
瑜岚将尘埋葬在了宫天少有的一片净土下,被血淬过的剑胚静静地躺在寒铁铸成的箱子中,并不知晓它的创造者业已长眠。
“再见了,最后的‘人’啊……”瑜岚伤感的叹息着,目光却穿过了层叠的云,锁定了正在和秦贞月相娱相亲的洛之语。
“但是,他的时间也快到了。”
“我们都会抵达的,到那时,就没什么可追溯的了。”
“相信我,所有的‘人’啊。”
“哦不对,整个宫天,除了我,其他人都欢喜的死在了那场屠杀中了啊”
“但是我的执念啊,呵呵。”
“你们又回去了,但我不能。因为我还要杀死他,让他为我赎罪啊!”
“再见了,最后的‘人’”。
门
“早上好,哥哥。”星粲然一笑,但眼角的红痕上能看出已经是悲哭过了。
“你还在为他悲伤吗?”瑜岚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是要死了。
“那当然了,哥哥。毕竟他可是‘我的’人啊!”星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但声音已然染上了哭腔,“他仅是瞥见了我一面,就心甘情愿地抛弃了尘世的一切来到宫天,连名字都是我为他重新起的。多忠诚多崇高的情感啊,可却就那么死了,就那么心甘情愿地又为我而死了!”
泪水又盈满了眼眶,情动了,却又迟了,只能将脉脉深情挥泪丢入江河之中,自此融散了。
“好了,那么悲伤干什么,反正你也快死了。”瑜岚气息奄奄地劝慰着,不过就以他的那副样子,真看不出是谁快要死了。
“哥哥,若是我死了,你也会像现在的我这样这么悲戚伤感吗?”星泪眼涟涟的看向闭目养神的瑜岚,像是想要寻求点安慰。
“不会。”瑜岚断然否定,丝毫不留情面。“反正我也看不到你的死亡,再说了,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妹妹,我又何必在乎你的死活呢?”
星可怜巴巴地望着瑜岚,渴求道:“哥哥,就算我不是你血缘关系上的妹妹,好歹你也是我的‘造物主’啊!你就忍心这么任由我死亡?你难道就不能为我动一点感情?”
“已经不能了。”瑜岚依旧平淡得像个死人,“那把剑已经铸好了,接触了它的人的感情都会被剥离,这是我为它定下的规则。”
“哥,你!”星很是惊诧不解,她不明白明明瑜岚不会参与到最后的一出戏中,又为何要主动去接触那柄剑,他完全可以让自己去拿的啊,毕竟那可是她的使命。
“没事的,就算没碰那柄剑,我也不会安慰你的。毕竟你只是被创生之人,我已经没有什么兴致浪费情绪在你的身上了。”
不知是不是后遗症之类的,现在瑜岚的语气刻薄的多,也阴戾得多。
星身体不由得一颤,但还是轻声说道:“哥哥那你好好休息吧,我现在去把剑拿给他。”
“不急。”瑜岚轻声制止,眼神飘忽,“他还没有达到预想的状态,再等等吧。”
“我会为他,精心设计一场事故。”
……
洛之语和秦贞月登上了前往京都的航班,这里将作为他们旅途的收尾。
身体已经很是疲惫了,但并不过度的劳神。飞机上的氛围倒很是安静,令人满意。
洛之语一开始还和秦贞月有说有笑的聊着几个月来在各地听来的趣闻逸事,但不多时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听到了些许碰撞挪移的响动。
紧握在手心里秦贞月的手的温度,似乎也下降了不少。
不知为何,沉浸在睡梦中的洛之语额上沁出了点点汗滴。
梦境中,一柄淡紫色的长剑静静地悬挂在空中,青黑色的脉络细密的缠绕在剑柄上,有些诡异和压抑。
“哐当——”突然,一个人走了过来,一下子把那柄剑给丢到了地上。洛之语有些惊讶,毕竟那柄剑还是有些尊贵和洁净的,此刻却被直接丢弃了,像是是什么不祥的东西。
即使模洛之语模糊糊知道自己此时所在并不是真实的世界,内心中的良心或是说习惯还是促使他走过去拾起了长剑。
突然,一种奇怪的感觉流经了洛之语的全身,他的思绪像是紧密了些,又像是松散了些,灵魂蓦然松懈了下去,但又在转瞬间更加紧密的收束在一起,但洛之语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灵魂似乎缺少了什么东西,像是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早上好,洛先生。”突然,一道熟悉却毫无情绪的声音在洛之语身后响起,洛之语回头望去,瑜岚衣着肃穆,像是又参加了一场葬礼。
“是你?”洛之语回应道,但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毫无情绪,像是机械的碰撞和摩擦发出的枯燥的声响。
“这里可是又一场好戏的,所以我来看看。”说着,瑜岚轻轻用手一挥,顿时洛之语从迷蒙中挣脱出来,但感受到手中的冰凉和液体时,他不禁怔住了。再往前看,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飞机的残骸还冒着滚滚的浓烟,烟火燎烧着,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黑白灰的残段和横七竖八坠倒的树木混杂在一起,人声尽无,一片死寂,鸟兽之鸣也停息了,根本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手中还握着的……洛之语低下头,他看到了手中握着的素手此刻已然化作了一团灰烬,轻轻打开手,忽然一阵风吹过,灰烬散了,从此遗失在了风中。
洛之语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似乎丧失了喜怒哀乐的能力。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笑:“唉,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有我无法修正的东西嘛,所谓剥夺情感,也仅此而已了。”
“哦,忘了您了。”瑜岚轻轻走到洛之语的身边,蹲坐下来,看着面前灾难的一幕,突然大笑起来:“这才对啊,我只是利用了你内心中的一点善意和习惯就成功达成了目标,这才是正确的路上正确的景致,接下来你也会按照既定的目标走下去的,对吧?”
“既然情感已经没有了,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会按照你的意志攻向祂的居所呢?”洛之语冰冷的眼眸扫向了瑜岚得意而落寞的身影,轻声质问道。
“那真的是我的意志嘛?亲爱的洛之语先生?”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也该让您清醒一些了吧。”
瑜岚轻轻一挥手,紧闭的第一扇大门豁然洞开,裹挟着新生的喜悦和亡者的悲戚的风迎面扑来。
洛之语闭上了眼,感受着回味着被深藏的记忆。
……
那是极悲伤的天色,浓密的云遮蔽了行人的行迹,明晦不定的气息里,琉玉般晶莹的阶梯径直通向了未知的天阙。
他静静地走着,不时下视,瞥一眼混乱惊惧的事故现场,他死在了那里。
他也在那里得到了新生。
接着向上走,很快,含蓄凝实、富有气韵的一座宫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头顶上高悬的空白的牌匾,他不禁玩性大发,随手一挥,两个一尺见方的大字刻印在了上面——“宫天”。
他住进了这里,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这里,大家相互交流后发现各自都已经死去了,但是对这世间的执念却令他们的意识存留了下来,并与志同道合的人们相聚于此。
他们还得到了一个有趣的发现,那就是他们都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奇特的能力,虽然看上去和玄幻小说之类的很是相似,但其实只是对自然的亲和力更近了些,抑或是说更像人了。
的确,在这崭新的时代,妖魔鬼怪交混在一起,已经找不到人的踪迹了,只有到了死后,才或多或少变得像是人了。
几天过去了,突然来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指名道姓要见他。他的脸上裹着层层叠叠的纱布,不像是受了伤,倒像是在刻意遮掩着什么。
瑜岚并没有给他这部分记忆的具体情况,只记得他们两人聊了很久,似乎谈论了此后宫天的规划。
想来那个少年便是瑜岚,倒是变化了不少,竟然现在都这么……额,城府颇深心思缜密了。
又过了些年,大家都是每天去往人间默默旁观,回忆着曾经的和美岁月,为过往的失败和遗憾黯然神伤。
直到一日,他召集众人,当众宣布他已经找到了能够重返人世的方法,所有人都很兴奋,但接下来,便是一场血腥的残杀。
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又是被瑜岚遮掩的缘故,总之,那之后整个宫天大换血,所有人都是由他所创生的了,除了他和瑜岚。
但是奇怪,他的特殊能力瑜岚在这段记忆中也没有揭晓,似乎要留做后话。
总之,当一切尘埃落地时,流淌在白玉殿堂中的只剩下了鲜血和泪水,逝者痛苦而解脱的神情永恒的烙印了下来。
记忆的最后一幕,他孤独地坐在一尊残破的玉椅上,眺望远方,瑜岚半跪在地上,深垂着头,眼神明灭不清。
这便是真实。
这怎会是真实?
破绽,过于显然了。
“是的,破绽还是太明显了。”瑜岚癫狂的笑着,眸间闪烁过几分癫狂之意,打破了安宁的灾厄。
“我把她藏起来了,您尽管去找吧。”
“您会找到她的,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刻。”
“那时,您就会得到一切的真相了。”
……
洛之语缓步走到了白玉殿堂的大门前,整座宫殿浑然天成,看不出丝毫人工雕琢的痕迹,在此地,仿佛天和云都静止了。抑或是说,死了。
“嗒……嗒……”缓慢而清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洛之语回过头去,星捧着一个剑匣。大抵是瑜岚并不喜欢尘所做的那个寒铁箱子,干脆直接改成了略显复古的剑匣,上面还镌刻着几道精美而华贵的纹饰。
但比起剑匣,更让人吃惊的是星的变化,本来清秀的面庞此刻已经布满了类似于裂纹似的黑线,隐约间似乎能看出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从她的体内冒出,但又极快的化作了虚无了。
“洛先生,我来为您送行,并佩上此剑。”星微微一低头,声音仍然和从前一样,但似乎已丧失了一些无谓的情感。
“多谢,你的身体?”洛之语有些疑问,但多余的情感就没了,毕竟他本身也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就算情感未被剥离也仅仅是礼貌的疑问而已,毕竟快要死了啊。
“代价而已,反正在瑜岚哥哥死之前,我也不会死的。”星有些无谓的说道,洛之语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不过说回来,瑜岚赐回的记忆中,好像也没有星的身影,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那时候星根本还没来到宫天。
“那你把剑给我吧。”洛之语盯着星的眼睛,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有些奇怪,星的眼睛居然和秦贞月的瞳色一样,绛红色里带着些浅紫。
“不着急,洛先生。”星笑了笑,竟然也带了些秦贞月的影子,一颦一笑间都牵动了洛之语那已经被剪作了碎屑般的心弦。“哥哥说了,我还要陪你聊会天呢,等到下一位贵宾来了,这柄剑才能给你。”
“还有人?你是指那位‘尘’先生?”提到尘,星脸色顿时一僵,有些遗憾又有些悲伤的说道:“尘……他已经走了。”
“节哀。”洛之语有些抱歉,虽然他的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没关系,反正早就料到这一天了,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连要死了都不告诉我一声,到底还爱不爱我了!”并不幽默,所以便是一片死寂。
正当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洛之语蓦然愣了,而星则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一切都还在计划中。
来者轻轻拨开了被风吹乱的发丝,发间插着一朵枯萎的白罂粟,红紫的瞳中倒映出漫天繁星。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
声音很轻,但是异常清晰。
但却并不熟悉,仿佛是跨越了千年而来,只为了今日的相逢。
洛之语也笑了,却带了些悲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被剥夺了情绪后发出这种强烈的情感的:
“好久不见,我真正的,秦小姐。”
……
星垂下眼睑,不去看这两人的重逢时的模样,但这两人也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形同陌路了,一言不发。
“开始吧,我的时间不多。”秦贞月走到星的面前,缓缓蹲下身去。星毕竟只有十几岁的身高,所以看上去还是一副萝莉模样,但是心智已经很成熟了。
星没有理会秦贞月,而是看向了洛之语。但此时洛之语已经闭上了眼睛,坐在了地上,虽然姿势很放松,但是看上去却给人一种将死的错觉。
“洛之语先生,您……”“无妨,继续吧。”
“好的。”星显然有些错愕,但她还是打开了剑匣,淡紫色的长剑猛地弹出,其剑柄上斑驳的黑芒轰然炸响,接着便是一片死寂。
洛之语始终瞑目坐在原地,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浪并没有使他挪动半分,只是掀起了他的衣角,但很快又归于了沉寂。
烟雾散去,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
仿佛又回到了刚才,只是星好像更加虚化了,而秦贞月似乎也并没有受到影响。
星的手里捧着那柄剑,剑上的黑芒不断地刺入她的体内,但却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就像直接注入了她的灵魂。
洛之语终于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向了星。
“给我吧。”听到了这声冷漠的命令,星抬起头,有些惨淡的笑了笑,却和平常一样平淡地说道:“且等一下,洛之语先生。等到他这些遗愿彻底被排空才好?”
“什么意思?”
“尘已经死了,但是他的血被注入了进来,作为胚料吞噬执剑人的情感,但是尘却违背了哥哥的意愿,私自把他自己的情感也注入了进来,他想代替执剑人,抑或是说,他不想再看见人死去了,所以他打算带你去见证那终焉之花的盛开。”
“但是这不对啊,天命小姐已经定好了由你前去,所以其他人都不能代替你。所以,哥哥便派我来带走尘的遗愿,让您真正的去登临王座。”
此刻星的语调已经没有了任何变化,似乎只是单调的陈述一件和她无关的事实,但洛之语却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王座?我不是去斩杀祂的吗?”
“我不会明白的,洛之语。”星此刻的语调突然变了,变得很奇怪,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旅者对后人的教诲:“我曾经流赏了世间百般繁华,因而什么也不懂的,因此,我并没有在死后去往‘宫天’。”
“既然如此,我又怎会去那里呢?只是因为我早已不是人了啊。”
“哥哥一直瞒了你,他的能力早就不仅是回溯了,而是‘神’。不过放心吧,你所面对的‘祂’可是更加强大的存在呢!”
“对了,在我消弭后,会留下一团光,那是我的记忆,可不是这具躯壳的!如果你还想了解过去的故事的话,记得看看哦!”
星的眼角泛起了泪花,最后的几句话她似乎又变成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有人顶住的女孩。
最后的最后,她的身形彻底泯灭了,同那个坚贞沉默的男人的遗愿,化作了千万的思念。
洛之语接过了将要坠落的剑,确实是柄好剑,毕竟耗费了尘不知道多少时间,若是仅是一把残次品未免也太遗憾了。
面前果真有一团光,但洛之语并没有打算去触碰它,毕竟和星并不熟识,若是随意轻信了未免有些愚蠢,更何况秦贞月还在这里。
“怎么,亲爱的,为什么不看看呢?”恰在此时,秦贞月有些调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而为。
“因为你来了。”洛之语轻声回应道,同样清晰。
“真感动。”秦贞月有些冷淡的回复道,“你尽管去看吧,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洛之语回过头,盯着秦贞月的眼睛,明明还是那双绛红而紫的双瞳,此刻却显得有些寒冷。
“好。”
……
我生于……好吧,在宫天没有时间。
父亲大人一向比较宽松,所以我倒是可以到处闲逛,非常自在。
一直到……十四岁那年。
那好像是中秋的夜晚,记不大清了,应该就在那几天。
我有些无聊,在庭院中的秋千坐着看月亮,明明那么近,但就是无法触及。
突然,花园的灌木丛后传来了什么细细簌簌的响动,我一向胆子很大,立刻跳下秋千,好奇的跑了过去。
一个脸上裹满了纱布的少年躺在那里,已经熟睡了。
我吓了一大跳,好吧其实我胆子很小。接着小心翼翼地捡来一根树枝,轻轻戳了戳他,但是他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我赶紧跑回去找父亲大人,但是却没有找到。
我顿时慌了,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当我跑回去时,他却已经醒了,倚靠着一棵大树,抬头望向遥远的繁星。
“星,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很好听,仿佛在哪里听过。
“欸欸欸,你是叫我吗?”我有些诧异,心中也奇怪这家伙是不是喜欢乱给别人起名字。
“是的,洛纸湮,但我还是叫你星吧,这个更好听。”少年随意的说道,可以看出他似乎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我顿时瞪大了双眼:“你是怎么谁知道我的名字的!还有不要乱给别人起名啊喂!”
“没关系,反正只是我一个人的称谓,其他人还怎么叫怎么叫。”少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倒是不怎么令人反感,或许是有些熟悉的原因吧。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被父亲邀请来的吗?”我歪着头,有些好奇地问。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妹妹了!”少年说着,站起身来,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啊?”我脑子晕晕的,根本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
“唉,怎么说呢,算了,不解释了,你以后就叫我哥哥吧。”
“额额额,你让我叫你哥哥,难道你也姓洛?”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了,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啊!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稍微一顿,便回答道:“好吧,那我也姓洛。从今往后,我的全名就是洛瑜岚了。”
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确实如此。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宫天里的人越来越多,但直到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叔叔、婶婶,或是平日里玩的很好的小伙伴们全都不见了。
我慌慌张张地跑到街上,空空荡荡的,风一吹还传来难闻的气味,我循着气味看去,是父亲平日里宴客的厅堂。
……
我急匆匆地赶过去时,那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我还是在殿外看到了一把金钗,那时顾天命姐姐最喜欢的钗子。
父亲孤独的坐在他最喜欢的那把椅子上,但是那椅子却已经残缺了,只能勉勉强强的立在那里。
“父亲……你……还好吗?妈妈去哪里了?还有其他人……”
“纸湮,安静。”父亲有气无力的说道,看得出来他已经很疲惫了。
“他们,都解脱了,但是没关系,很快他们就会回来陪你了。”
“这,好吧。”我当初并不理解,现在想来,只是哄孩子的鬼话罢了。
当我走回到了家中时,哥哥突然出现了。
“跟我走!”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向外走。
“啊,哦,好的!”我一开始吓了一大跳,但还是紧紧的跟了上去。这么长时间来的相处我们两人已经非常熟悉了,似乎我们本来就是兄妹。
“好了,到了。”走了大约……好吧,不知道多久,我们终于到达了哥哥的目的地。
“这里是?”我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不太明白来这种空旷的地方是为了什么。
“洛纸湮,不,星,你要记好,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回头。”哥哥的双眼深邃的吓人,但相比于他那句几乎是诀别的台词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哥哥,你什么……”“走吧。”
他猛地一推,我一个踉跄,但稳住身体之后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大喊大叫似乎都无人回答,也没有回音,仿佛我被困到了一个无限的结界中。
我只好机械地向前走,直到看到前面出现了光。
我最终触到了那束光。
我便陷入了沉睡。
……
星,或是说洛纸湮的记忆到此为止。
洛之语从中挣脱而出,神色有些恍惚。
瑜岚是想说,星是他的女儿吗?
那她的母亲是谁?秦贞月吗?
对了,秦贞月!
洛之语赶紧回头望去,秦贞月却已经消失了,连带着他手中的剑。
他赶紧挣扎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神的殿前。
秦贞月已经不见了,那柄剑却跌落在地,上面流着殷红的鲜血。
大门上,一颗心脏被嵌入了锁孔的位置。
洛之语的血仿佛在瞬间凝固,但他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不敢有所惊扰。
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但门的限制已经被破除了。
洛之语轻轻贴了上去,感受着冰冷的温度。
一滴晶莹的泪珠砰然坠地,溅起了点点云影,映照出千百的色泽。
尽梦
谁也想不到,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神祗的宫殿居然和普通人的家没什么两样,甚至还能更加杂乱一些。
洛之语提着剑,冷漠的在一间又一间屋子中来回出入,搜寻着神的踪迹。
但是没有。
不知道是否是提前察觉到了而躲藏起来,还是瑜岚的计划已经失败,神已经消失了。
“既然这样,真的值得吗?”洛之语喃喃自语道。
“当然值得了,因为我还活着啊。”熟悉的声音从洛之语身后响起。
他蓦然警觉起来,回过头拿剑用力一斩,但是并没有击中。
瑜岚面色带笑的站在不远处,挥了挥手,说道:“别急,等到我把事情做完再杀了我,现在先听我说。”
“神已经死了,我们的目标完成了。”
“什么意思?”
“你还不理解吗?天命小姐耗尽了她全部的气血,将神的生命和你的情绪联系在了一起。”
“当你彻底崩溃、失望的时候,我们就赢了!她便死了。”
“只是我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让你进来了。”
“你是说,秦贞月就是那个神?”
“是这样的。”
洛之语顿时全身被寒意所笼罩,他曾经做过这个猜想,但紧接着他就自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他们曾是那么相爱,更何况瑜岚曾有那么多机会杀了她……
“我杀不死她,只能依靠于你,这是游戏规则。天命小姐却找到了漏洞,简化了你胜利的条件,但她也因此受到了惩处,死于……算了,过于残忍了,毕竟那么美丽的少女就那么被凌辱而死,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整个宫天都在为你的胜利做准备,一开始,秦贞月也参与了进来,但当她最后意识到了她是被命中注定杀死的存在时,她便逃离了。”
“当然,那个时候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费尽心思处决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你的妻子,但出于对你的尊崇,他们还是听从了我的指示。”
“你或许会想为什么你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不过正如星所说,我并非只能回溯。我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对你进行了篡改,因而你那时已经几乎成为了我的傀儡。”
“从你死的那天开始,整出戏就开始了,所有人都在为你的最终胜利做准备,除了你和秦贞月不知情外,几乎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当然,那些愚蠢的虚构造物不被包含在内。”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你惊人的优柔寡断,你曾经518次在最后的一刻放走了秦贞月,最终致使她将剑刺入了你的胸膛,导致了你的失败。”
“好在,不枉我回溯了这么多次,你总算在第519次成功了,虽然不是亲手所杀,好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你只需要登临那个神座就好了。”
音落,瑜岚微微一笑,缓缓推入了影子中。
洛之语低着头,回顾着瑜岚说的一切。
瑜岚解除了对他所有记忆的封锁,是的,他说的都对,从一开始他和秦贞月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他们本就不该呆在一起,而是应该相互厮杀。
在瑜岚的精心设计下,他们决定和谈,但显然瑜岚必将进行或多或少的挑拨。
那天夜晚,两人约在了旧时的枫树下,但她却在月色下将断刃刺入了他的胸膛,接着冷酷地转身离去。
他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直到到了马路的中央,飞驰而来的汽车眼看就要彻底断送他的生机,秦贞月却又回来了,将他一把推开,使他免于死在一场可笑的车祸中。
但她却死了。
他晕厥了过去,直到几十年后醒来,面前的已经成为了荒芜,除了一个孤零零的墓碑。
接着他便死去,归入了宫天。
在那里,他又遇到了秦贞月,但两人却相爱了,最终喜结良缘,并生下了洛纸湮。
但这是错谬的,于是瑜岚亲自来了。
他又一次打破了两人的平静,将整个宫天整合为对抗秦贞月的力量,逼得她逃离。
他始终玩弄着洛之语和秦贞月,像是操纵着一只小白鼠去猎杀另外一只,只是为了好玩。
真可笑啊。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那琉璃王座前,再进一步,瑜岚所说的任务就完成了。
但他停住了,冷声问道:“你曾说过受一位雇主的命令来索要‘我’,是什么意思?也仅是你的谎言吗?”
瑜岚在阴影中的微笑顿时僵住了,但洛之语并没有看到,只是沉默。
良久,瑜岚走了出来,看着高处的洛之语,笑道:“并不是,我可是诚实的啊。”
洛之语回过头,不留感情的追问:“那你为何让我杀死她,而不是任由秦贞月杀死我?”
瑜岚叹了口气:“这可是雇主的要求,但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
一挥手,似乎什么奇怪的东西弥漫开来,洛之语闭上了眼。
接着,一切归于了原初。
洛之语睁开眼,四周都是虚无,只有面前的很远处,有着一个人,孤独的向着这边眺望。
洛之语猛地一拳击出,顿时,一阵破碎声响起,斑驳的裂纹出现在眼前,接着破碎、崩塌、湮灭。
宇宙中的星辰在此刻汇聚,共绽出耀眼的光芒,弥漫了整个视野,再无一人,再无一物。
创生。
崩塌。
陨灭。
虚无。
重生。
这才是乐曲的主调啊。
……
洛之语再度睁开眼,面前已经什么也不剩了,只有琉璃般的皇座。
看着琉璃中倒映的瑜岚的真正容颜,洛之语叹息一声。“早该想到的,自己操纵自己,或许这样才能得到些慰藉吧。”
又是一拳,瑜岚彻底的从世间消逝了。
洛之语坐在了残破的皇座上,就像当初他在血洗了宫天后一样。
“这是这次,真的无人了。”
幽幽的叹息,最后也不过在黄泉道上戛然而止了。
长剑粉碎,化作了千百的玉石,坠入了尘世。
它们化作漫天的星雨,见证俗世的真情,足以破解真谛的浪漫。
直至最后一块玉石坠落时,整个宫天化作漫天星屑。漫天的星光终于倾泻而下,它们照亮了正在重组的现世,照见西山新发的枫叶,照见机场拥抱的恋人,照见某个正在书写日记的少年眼角的水痕。
晚风末端,刻写着“月♡语”的明信片散落了,又溶进了尘世。
星光尽头,崭新的时隙剑插在焦土之上,剑柄缠绕的青黑纹路正在缓慢地,温柔地,开出第一朵彼岸花。
一朵白罂粟,隔世相对。
降
“恭喜你,终于赢了本小姐一局。”少女毫无情绪的祝贺道,似乎这场游戏的成败与她毫无干系。
“只是你手下留情了而已,不然那个‘规则’早就可以杀死我的化身了,你太放纵‘规则’对我帮助了。”与她相对而坐的少年同样面无表情,漆黑的长袍衬出他冷峻的容颜更显苍白。
“无妨,赢了就是赢了,不必过谦。即使我是故意让你赢的。”少女淡紫色的眸子里毫无情绪,紫白色的裙和少年的长袍相映相衬,只是这话,未免有些伤人。
“你是不是,快要走了。”少年倒也没再聊游戏,转移了话题。只是听到少年的话,女孩身体不由得颤了一下,但接着还是平静下来,幽幽说道:“这是能知道呢?毕竟就算我不走,周围席卷而来的纸片也快让这最后一处空间毁灭了。”
“到也称不得毁灭,只是坠落而已。”
“对于我们这种无法坠落的人而言,就是毁灭了。”少女捧起身旁的茶饮,小啜几口,接着说:“我走了倒不要紧,就剩那你一个人了,未免太孤独了。”
“那你是想给我生个孩子吗?时间不够了吧。”
“想得到美,本小姐岂是那么随意的人?”“开个玩笑而已。”
“唉,还玩吗?”
“先别急,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上升?”
“什么意思?”
少年幽邃的双眸对上了少女奇异的双眸,柔声说道:“既然留在此处必然坠落,那我们为何不能升上去……逃离。”
“你说的对啊!这样……可,应该怎么做呢?”少女顿时一激动,但很快眸中的欣喜便暗淡下去。
少年轻轻一笑,身体前倾,抱住了少女柔软的身躯:“别急,我已经准备好了,闭上眼。”
“三,二……”
“一!”
“亲爱的,欢迎回来。”
少女睁开眼,好奇的和少年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两位,早安。我是‘规则’,很高兴见到你们。”
“或许你们称我‘瑜岚’,但还是称作尘吧,毕竟我现在真的像他一样,只是微尘了。”
彬彬有礼的少年身穿制服,恭敬地向两人行礼,表达最高的敬意,倒也不免引来周围人好奇的目光。
“早安,但我还是想叫你,洛之语。”楚然轻轻扶他起来,笑道。
瑜岚,或是说洛之语谦和的点点头,不再反驳。
林洛挥挥手,瑜岚恭敬地退下了。
“咦?他怎么走了?我还指望他带着我们好好转转这世界呢!”楚然眼神眨啊眨,似乎很无辜的样子。
“怎么,你刚才不是嫌时间不够不愿意为我生个孩子吗?现在你的病也被他重塑好了,怎么,想赖账吗?”林洛似笑非笑地看着一副单纯天真我什么也不明白样子的楚然,贴到了她的耳边,蹭了蹭她的鬓发和耳垂。
楚然脸一红,推开了林洛,又似乎觉得不妥,赶紧把他拉了过来,看着林洛有些调戏般的眼神,害羞地低下头,轻声说:
“现在你不会孤独了,还急什么啊,慢慢走吧。”
林洛愣住了,轻轻一笑。
“对,不急,我们时间还长,慢慢走就好。”
斜阳洒落下来,铺落满地金黄,洋洋洒洒镌写了千百的诗篇,伴着风的合奏,渐渐远去,留下两个相亲相和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向无可止境的远方与永恒。
慢慢走,一生还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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