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黯淡的月怏怏地升到了空中,月光也是有气无力的,为黑夜笼罩了一丝恐怖的寂静。

不多时,乌云压来,层叠若山,遮住了本就稀疏的月光,使黑暗更加多了。

没过多久,暴雨倾泻而下,狂风呼号着,穿林作响,阴然悚然。

小镇上的人都早早躲回了家里,即使是最堕落的妓女,最贪财的劫匪或最痛苦的酒鬼,也没有出现在街道上。

整个小镇一眼望去空无一人,安寂中带了些难以言表的恐惧,但那透窗而出的摇曳的烛火,似乎又令人安心了些。

伊莉莎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飘摇的景色,眼神中所透露出的情感却毫无变化。屋中昏黄的烛火照在她的洁白的皮肤和纱裙上,更为她添了几分魅力。

这也难怪,伊莉莎的母亲年轻时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据说当时的小伙子没有不喜欢她的。

若是伊莉莎不是个哑巴,或许魅力比她母亲还要大吧。

埃德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摆弄着他的烟斗。对于这个天生残疾的女儿,他并不是怎么喜欢。

在他看来,纵使伊莉莎再好看,也不过只是个花瓶罢了,既不能挣钱还要添张嘴吃饭。况且伊莉莎十分孤僻,除了和他以外不和其他任何人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不过对于伊莉莎的母亲,他倒是真心喜欢过,那可真是个绝代佳人啊,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落落大方、优雅温敏,要是不说恐怕都要被人当作本国的公主了吧。

埃德温刚把烟斗点上,伊莉莎向他递过来了一张字条:

Can I go play in the forest when the storm stops ?

“可以,记得早点回来。”埃德温挥挥手,一翻身坐到了床上,顺手拿起了一份报告读了起来。

伊莉莎得到父亲的准许后,眼神中明显多流露出了几分喜悦,但她还是很快的压制住了,又变成了那个冰冷的瓷娃娃,趴在窗前观雨听风去了。

外面的暴风雨声渐渐大了,树木在暴风的簇拥下左摇右晃,似乎是在为了迎接一场盛大的剧目开演。

……

夜半,暴风雨渐渐平息了,各家各户也早早的进入了梦乡,镇上的罪恶因而压抑了几分。

突然,镇子边缘的一间小屋的门突然打开了,伊莉莎还是穿着那一身雪白的纱裙,一步步踏在积满水的地上,向着镇外的林子走去。

镇上的人们对这片树林总是又爱又恨,这片广袤的树林为他们提供了用之不竭的木材和林产品,但是就在林中深处,藏匿着一只残暴的野兽。镇上的人们传说,这只野兽就是神话中的萨蒂尔,曾经有许多人莫名其妙的死在林中,都被人们归咎于“萨蒂尔”,但是人们就是找不到它。

此时伊莉莎已经走入了树林中,暴风雨之后的空气清新了不少,月光也更具有了几分活力,在积水的反射下,空灵静寂。

一块巨石旁,伊莉莎看到了她此行的目标,一只长相像是山羊的怪物,头顶一对山羊角,身后一条羊尾,不过他的腿倒是和人类一样。此时的它正靠在那块巨石旁休憩,双眼紧闭,发出隐隐的鼾声。

伊莉莎轻轻坐到那块巨石上,用手轻轻抚摸着萨蒂尔的头和犄角,像是一个慈悲的圣母看着饱经苦难的圣子总算得享安宁。

萨蒂尔似乎感受到了身边有人,猛然惊醒过来,不过当他看到出现在他身边的是伊莉莎后,对着伊莉莎露出了个笑脸,又趴了回去继续睡觉了。

伊莉莎看到萨蒂尔惊醒后先是吓了一跳,不过她也很快回过神来,看到萨蒂尔的笑脸后也是盈盈一笑。

素白的月光落在她的面庞上,更添了几分圣洁的氛围。

如此美好安闲的氛围突然被一阵吵嚷声打破了,几个男孩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领头的男孩一眼看到了伊莉莎,不禁出生叫道:

“哟,这不是埃文斯家的那个小哑巴吗!”跟在他身后的男孩们瞬间笑了起来,毫不留情的嘲笑起伊莉莎来。

伊莉莎回头看去,萨蒂尔不知怎么已经不见了,现在这里只剩下她和这几个不怀好意的男孩了。

他们一边嘲笑着伊莉莎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可怜的小哑巴,一边一步一步的向伊莉莎靠近。

伊莉莎害怕的向后退去,这几个男孩在镇上的风评一向不佳,但是仗着他们的领头人是镇长的侄子,一直毫无顾忌,欺男霸女肆无忌惮。

突然,领头的镇长侄子一下子扑了过来,将她按在了那块巨石上,坚硬的棱角瞬间划破了伊莉莎地小腿,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洁白的纱裙,然而这群疯子似的男孩癫狂的笑了起来,一下子围了上来。

伊莉莎头晕晕的,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之前在书上看到的那些被献祭的少女,那些历史上的悲剧的女孩是否也跟她一样,拼命求生却无能为力呢?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把伊莉莎和男孩们从幻境中来回,是萨蒂尔,他回来了。

一个男孩用手捂着自己受伤的大腿,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剩下的男孩们吓了一跳,认出这就是大人们再三咒骂的萨蒂尔后吓得魂飞魄散,飞也似的向林子外跑去。

然而萨蒂尔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身影飞快地在林中左闪右现,不一会男孩们全被撂倒了,拖回了巨石旁。

做完这一切后,萨蒂尔抬眼看了伊莉莎一眼,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伊莉莎抬起了头,泪水从脸颊划过。

不仅是因为刚刚的劫后余生和萨蒂尔眼神中的复杂情感。

刚才来侵犯她的男孩共有8人……

……然而这里只倒下了7人。

……

等到伊莉莎一瘸一拐的走出林子时,天已经亮了,朦胧的晨光从她的身后照射过来,投射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伊莉莎回到家,一把推开了门,镇长和埃德温正在议事,看到伊莉莎来了,埃德温慌忙把一份文件藏在身后,装作和蔼的模样问道:“伊莉莎,你回来了。”

伊莉莎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被血染红的纱裙,埃德温这才发现伊莉莎受了伤,赶紧把伊莉莎抱到床上随后出去找医生了。

镇长就坐在伊莉莎旁边,打量着伊莉莎,眼中透露着意义不明的光彩。

伊莉莎懒得理会镇长的实现,干脆一闭眼装睡。镇长自觉无趣,就起身告辞了。

镇长走后,伊莉莎等了一会,确定镇长不会回来后就一伸手把埃德温刚才藏起来的文件拿了出来,一行一行的读了起来。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埃德温将伊莉莎嫁给镇长的侄子,也就是半夜在林中带领同伙包围伊莉莎的那家伙,而镇长则会将接下来5年镇中的大型施工项目全部交给埃德温承办。

伊莉莎看着这份将自己就这么卖了的文件,冷冷地将它撕成了两半,随后艰难的撑起身,趁着埃德温还没回来,一瘸一拐的向林中走去。

她要去寻找最后能使她逃离这里的“人”。

不,不应该是人。

“人”已经没有资格了。

角落里,镇长和埃德温面色阴沉的看着渐渐远去的伊莉莎,在他们身旁的是那个死中得活的小跟班,一脸谄媚地侍奉着。

……

伊莉莎已经筋疲力尽了,但她还不能停,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苍白之余更添悲戚。

我……快要……撑不住了……

血已经流了很多了,但是伊莉莎始终没有停下她的脚步,直到最终倒下。

突然,伊莉莎感觉身体一轻,她艰难的睁开眼,光射入眼中,看不清楚。

是萨蒂尔抱住了她,面色阴沉。

在他们的面前,是成群结队的镇民们,他们举起手中的枪,像无数次对准无辜的人和无辜的动物一样,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萨蒂尔转过身,任凭子弹射在他的身躯上,一步一步的远离着人群。

镇民们惊呆了,不约而同停止了射击,目送着这恐怖而伟岸的怪物带着伊莉莎远去。

站在最前面的镇长有些气急败坏,愤怒地吼道:“快射!加大火力!不把这个怪物射死我们怎么开发森林!怎么诓骗外地那些愚蠢的阔佬!”

人们回过神来,咬咬牙,幻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朝着萨蒂尔继续开枪。

萨蒂尔轻轻将伊莉莎放在草地上,回过身,瞬间移动到了镇长的身旁。

淡红色的血液从他的体内流出,但他如同没感觉到,一把捏住了镇长的脖子,将镇长举了起来。

“呃……啊……噢啊……”镇长被吓得乱舞着手臂,奋力想挣脱出来,但萨蒂尔的手如同铁钳一样死死的抓住镇长不放。

镇民们加大火力,弹匣一个个被打空了,萨蒂尔最终松开了手,无力的倒了下去,但他的双瞳依然狠狠地盯着镇民们,像是要把他们烧尽。远处伊莉莎无声地抽噎着,眼泪如断线珍珠打湿了草地。

埃德温快步走上去晃了晃镇长,并用手试探了镇长的鼻息。这一试,他顿时吓了一大跳,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镇民们围拢过去,一试探发现镇长已死,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其中几个年轻人更是兴奋的挥舞着手臂,纵情高呼。

就在这狭小的林中旷地上,一出喜剧,一出悲剧,情感交织,在迷乱中结束了这混乱的秩序。

……

伊莉莎静静地坐在高台上,其下一名牧师高声念诵着《圣经》中的片段:

“……我们若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幸……”

白云飘过,飞鸟飞过,但这一切都将和她没有关系了。

看着下面埃德温哗众取宠的扮作一名牧师引得镇民哄堂大笑,她鄙夷的撇了撇嘴。

火开始烧了,浓密的黑烟蒸腾而起,伊莉莎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那天,那无忧无虑的宁静的一天……

一个残缺的女孩和一个虚弱的怪物相遇的那天……

一切发生偏转的那天……

……

大幕拉上,演员们走上舞台,向观众致意。

观众们毫不吝惜他们的赞誉,一束束鲜花被送到了舞台上。

女主演克蕾雅走到后台,助理突然来找她说克蕾雅的父亲有一封信要给她。

克蕾雅疲惫地从助理手中接过了信,拆开信封,错愕的看到了上面的几行小字:

“吾已和新市长商议完毕,下月汝务必于堂提斯先生完婚,以佑家族事业之昌盛。”

克蕾雅出神地盯着这张信,满心不可思议的僵在了原地。

洁白的窗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一阵风猛然吹过,翻乱了剧本,也把其他东西吹的乱舞,整个后台顿时乱作一团,只有克蕾雅无声的坐在椅子上,隐隐传来抽泣之声。刚才的剧本被搁在一旁,随着劲风,纸页反复翻动,最终停在了几乎空白的一页。

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墨水混在一起,看不太清。不过凑近点,仔细看,还是能隐隐约约辨认出一部分。

Sin never ends.

posted @ 2025-02-10 09:58  Dream_poetry  阅读(51)  评论(0)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