钫镜

I

钫一直以来就不懂什么是柔,什么是刚。那粗糙,似乎并没有感情在上面的绞索解开了不也是软而柔的吗?可是它们聚起来却会撕裂她的灰色耶。

呵!我可不信你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不说思考,至少是物理上的行动...或许你扬言着你被别的生命完全控制,清理着这里另一些的生命...但我知道事实笃定地是相反的!他们,他们,完完全全被你吞噬...

钫没有道理继续跟这些东西鬼扯了,她还要继续找镜。

和她一样,镜也并无色彩,这是钫确定的。可与绞索不同,就算裂开镜的身体,也并无一丝柔,刚似乎就是她本人,她本人也觉得自己是刚。

钫听过不少柔的故事,所谓故事上的柔,似乎不能被严格界定,可是钫知道那是柔的,因为她有感觉。

不一定要柔,也可以是刚的,不然我凭什么要找镜。

II

今天上午钫经过了一块很整齐的城市,具体来讲,里面每个区块都是一模一样的!钫又尝试着把它分成左右对称的,也成功了!显然这是之前在这里的生命规划出来的,如果不是呢?坐在碎砖堆上的钫松开身体,闭上眼睛,如果真的不是呢?啊啊,那就太美妙了。从此钫也知道自然可以穿得了花边很多的小裙子,这不是很好嘛?

今天下午钫经过了一块很混沌的城市,具体来讲,如果不是钫,那么这里就不会是一个城市。白砖,黑土,灰墙,其中钫还是最喜欢白砖,因此她揉碎了白砖,建起立方体的空间。就在这里吧,起个名字怎么样啊?就叫,就叫椽吧!钫在这纯白的空间的正中放开了身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需要,但是既然镜说过了,那么钫便不加怀疑地做了。

III

自自在在走路,随随便便过活。

钫是这样想的,可是在这样怎么走都看不见生命的地方,自己过活的乐趣不是很大。乐趣,在她的眼中仍然十分重要。

钫觉得一切在于自己是不是主角,毕竟世界是围绕主角的视角刷新的嘛。

有主角,那么必然有观众,但是不一定有别的演员。当然观众也一定是主角感知不到的。

钫渴望交流,她被没有其他演员这样的可能性吓了一跳,身体瞬间失去力气,顺势倒在了白砖上。

还有镜!钫猛然间想起,她要找镜。

只要镜还没下台,那么这场由二人构起的舞台就还一息尚存。

V

钫紧紧地牵着镜的手,畏缩在镜的身后。

这里是最高的天台,然而钫感受不到不受限的天空,这里似乎是地的牢笼,一切静谧直刺钫的喉管,一切厚重拉扯着钫的双腿,无声无色的世界,镜的手反而攥得更紧切。

钫想起镜说过的:天台,长裙,萤石。是啊,钫畏惧天台,镜身着长裙,她们也许久没有与萤石再见了,长河在她们身边流淌,钫终于忘记了萤石的面容和话语,只有一点细微的光亮。

钫轻轻地随着镜的温度向前跨出一步又一步,暗蓝与浓黑的界限越发清晰,而形状却扭曲了。用无形的棍搅拌粘稠的天空,那也不会是天空,它只会粘连钫的外皮,吞没钫的身躯,从倒置的世界看来钫会是一摊从地而降的烂泥。

钫终于在看不出形状的边界上松开了身体,任凭无力的双腿反向摆着,稀释去粘稠的眼睛,竟然从悬崖得到了一缕舒爽。

钫曾经听镜说过失去眼睛的天空生物被不可逆的黑泥剥夺感知,最后失去高等思考能力的故事,它们挣扎着落到现在钫的脚下,成为海洋的俘虏,还真是有点可怜。钫似乎也不清楚,自己其实与它们并无异处。

VI

是这场演剧到达高潮的时候了。

在钫的眼中,凛然站立的镜将天空生生割裂,粘稠的黑色似乎畏惧而不能靠近她的轮廓,她好像最优秀的那一枚棋子,能够决定世界的走向,知晓,扭转,维持维度意义上的一切,那只能是全知全能的神明...啊啊,镜,我相信你,你只能是,必须是!

镜啊,我是钫,请你看着我,我看到你的疯狂,我清楚你的心境,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我是第二人称的观察者,我拥有某种意义上真正无限的思考,我能够成为你的苇草,我不同于那些生命体,它们,它们妄想用高低的电位,机械的过程来决定一切,它们有限的思考决不能看到整个世界的真理,我知道,你想要潜入真理的底层,你相信它们绝不是野蛮分散的簇簇野草,你相信它们的结构自下而上而为参天之树,你相信树上的神明终能挖掘到它的唯一的美妙的根,你相信你的思考终能够脱离这实际上层层叠叠捆绑着你的枝岔...

我笃定你相信的一切,我肯定你!

稚嫩的自白回响在天台的尽头。

镜缓缓地转身,钫确信她看到天空环转,深海咆哮,地壳扭转,可她依然抬起了头。于是,小小世界的神明与追随者在这里迎面对峙。

VII

以往以来,镜的眼中恐怕没有她的一丝一毫。啊,那也是必然的,毕竟这视线不仅是要穿透她,而且仍要斩断一切无理的毫无美感的荆棘丛,仍要潜入一切她不能理解也不可能理解的形式之森...

仍要以钫无力触及的方式存在着吗...

​可是啊,钫,你果真能碰到吗?或许还是太难了吧...待我终于从那一片蒙蔽我双眼的海中攀上真正无垠的岸上,我做到了,为此我抛下至宝,自损视听,忘记旧世...你当然无法理解!虽然我如今的思考已无所谓理解的需求,我在简陋地拟合你的思考模式。

可是那岸上确实无垠,也确实荒凉,我似乎要去它的尽头去探寻些什么来放在你的手心,但它确实无垠,确实荒凉!

真的是神明吗?呵,你在期待,呼唤,我却被深深地束缚啊!我曾毫不犹豫地丢弃的心的重量让我无法重回热烈的大海,矛盾,它也在无时无刻不在贯穿,击打我的身体。哦不...矛盾是什么意思?更进一步地,意思又是如何?

钫,如你所见,我的狂热几尽消散,明日坦途不见光明,顾惜之物已然消逝,但是,仍有你!

我非神明,神明亦非我。

即使扫兴,那么我也是该从这舞台上下来了。

响应我的余音吧,世界。

VIII

仅仅是那么一瞬,钫的手心便扭曲了,转而被黏上了坚硬而冰冷的造物——是一把粗糙而锋利的短匕,即使锻造它的工匠显然缺乏经验,可这也足够钻入站在钫眼前的这名少女的胸膛。

而钫的意识被牢牢锁死,仿佛是世界在拖拽着她的手,不由地向前,向着前面的少女,镜的身体。

受刑的神明不为所动,于是那刀刃首先切入她的皮肤,接着洞穿她的血管,剖开她的骨架,直到从另一面钻出,猩红的创口终于为灰黑的世界带来一丝鲜艳,昭告着生命们,这个世界并非简洁到如此纯色!这是虚假神明的无力自首,是悲剧角色的最终自白——仍是以血肉之躯为基的生命,却希冀着探明世界的根基,那么这也只能是妄想了!

钫,请记住,如果世界只是一棵树,那么永远不能忘记自己仅仅是毫末!

哈,原谅我最后的任性!让你的眼眸成为我最后一次映出的图景吧,尽管我还没有热烈地在海洋中拥抱你,也没有寻到能够随你的理想而展开的真理!

再见了,真正的神明!

IX

当猩红即将浸满长裙的那一刻,悲剧角色的自白戛然而止。

世界随之再次运转,哪怕是稀杂尘埃中的最渺小一片也不会留恋那曾经对真理的最狂热的追求者的身影了。

作为这世界崭新的神明,钫好像是突然被烈光直射的瞳孔,恐怕只能封闭自己,无法对这新世界发出哪怕一句感言。更可怖的是,她已经失去所谓感言的概念了。

但是这里仍有钫需要做的事情,冲向失去力量的镜的躯壳,她将这唯一能够拉扯回她心灵的旧神的躯体拥入怀中,随之一同倒向天台的边缘。

呼,是熟悉的感觉。

到家了吗?

下坠的时间对新神来说十分充裕,她已不因淤泥般的天空而感到窒息,自由地呼出一缕气息,闭上双眼,她终于决定开始绘制属于她和怀中镜的,世界的简短蓝图。

posted @ 2024-01-10 21:20  yukari1735  阅读(9)  评论(0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