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记（1）——理想与梦想的区别

 http://join-tsinghua.edu.cn/publish/bzw/7531/2012/20120530153041980351170/20120530153041980351170_.html       在大学，我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和很多很多的经历，去弄清楚了这样一个问题：梦想和理想是有区别的。

        这个问题很奇妙，我们年轻甚至到了很老，可能都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存在。可是如果自问一下：我的梦想是什么？再问一下，我的理想是什么？想想自己可能的两种回答，会察觉出某些差别来。

        至于我，也是在经历了专业与生涯发展的选择，经历了上学期找工作时的“颠沛流离”，经历了许多城市的来来往往后，有一天看到那部在年轻人中颇有口碑的电影老男孩的推荐时，突然意识到：这两样东西原来是不一样的。不过我并不很欣赏这部好莱坞套路的电影，在听到主角弹唱那首歌曲的时候居然没有被感动，看到屏幕上两个沧桑的老男人呻吟着梦想啊，自称着老男孩，想到我也曾经多少次像他们这么自个儿黯然神伤自哀自怜时，忽然肩膀一抖，瞬间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仿佛是在对自己说：您都多大了？还在为赋新词强说愁呢？

        然后我从滑过的屏幕画面中，发现那个让我不适应的东西，居然是那个叫“梦想”的字眼。我在心中第一次开始检讨起这个我其实一直很喜欢的词儿，发现这次的不适也许来源于：我在那么多次梦想和现实的冲撞中，终于慢慢意识到：空谈“梦想”是不够的，在那时，更能给迷茫暗淡的我，带来一丝力量的词语，是“理想”。

        梦想是什么？理想又是什么？相信每个人对这两个词自会有一番比较。他们的不同，仅仅从英文字面的翻译，就能看到：dream & ideal。

        梦想是dream。是的，我曾经有过很多梦。比如我上初中时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上大学就会是一个有用的人了，比如上高中时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学毕业时自己就会像商战片里的人一样纵横捭阖了，比如我到了大学还理所当然地认为等到了高年级特别是研究生时，我懂的东西就自然会很多很多论文就自然写得像SSCI一样了。跟真实的睡觉做梦很不一样的是，有梦的人，往往以为时间到了，梦就自然成真了，这道理就跟小时候认为年龄大了，自然就会长高了一样。可是等时间到了，我才意识到，梦想成真不是等来的，什么是有用的人怎样做有用的人是一件需要辩证思考的事，纵横捭阖当初看上去很美丽现在却意识到了那玩意只是表面的繁华重要的是内在的贡献，至于学术么，如果不够勤奋不够聪颖，可能哪怕读到博士毕业都未必能“入门”。

        我们很多人常常不知道这些现实的东西对梦想的限制，自然也就不知道该如何为了实现梦想绕开或突破这些限制，等到梦醒了时，再匆匆去追怀，怎能不感伤呢？可是，只是感伤，是木有用的。

        接着再细想，会感到中国人但凡提“梦想”，许多是于己、于“我”有关的，即“我想怎么怎么样”。那么我想象的他人或者社会最好怎么怎么样呢？这时我们中国人往往会说“理想”。之所以强调“我们中国人”，是因为我感觉中国人对“理想”的用法可能跟外国人对“ideal”的用法并不完全一样。ideal是典范，是符合假想的完美的、甚至不切合实际的事物，中国人谈“理想”，可能还有“志”的成分。

        这里我并不想也做不到从学理上定义和区分“梦想”和“理想”，只是借助一些生活中的比拟。

        梦想是引水流觞独乐乐，理想是后天下之乐而乐。

        梦想是“我想有一个一个大房子”。理想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梦想是83版射雕片尾黄蓉对郭靖说：“靖哥哥，等我们回到桃花岛，就不会再有刀光血影了。”理想是神雕中郭靖黄蓉又走出桃花岛抵御外敌终究血染襄阳城。

        当大二选择社会学时，我意识到，哦，我也许做不成历史学家了。大四毕业时意识到，哦，我也许做不成思想史专家了。研二决定不转博直接找工作时意识到，哦，我可能连社会学家都做不成了。可是难道做不成学者了，就只能陷入“赚钱——花钱——赚钱——花钱”的工作模式，就只能陷入为买车买房、生娃养娃的奔波中，从此用赚钱的多少或职位的高低，去衡量职业的成就么？那时你会意识到：理想一生也许只有一两个，它也许从未改变，而部分地作为理想之表象的梦想，可以有很多很多。

        偏偏这个社会的文艺小清新们，梦想张口就来，理想却常常被人恶意无意地“污名化”为“假大空”。但是只谈梦想，却意识不到理想，这是不是某种庸俗形式的犬儒？鲍曼曾警告说在现代性的生活政治中要警惕民众被引导完全沉沦入极度个体化与程式化、自我中心的“小政治”中如琐碎的政治技术，却丢弃了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大政治”——对“善”的辨别、修行与追求。这里引申和发挥一下，如果一味地只考虑自己的梦想，却厌弃理想，甚至以庸俗功利主义和庸俗个人主义观点（笔者注：也有不庸俗的功利主义和个人主义，因为西方原汁原味的功利主义和个人主义在中国受到了很深的误解）作为万事不证自明的基础，那么这个社会是不是整体都过于不成熟了点？如果一大群人一把年纪了还只知道空谈梦想讲情怀，我承认这很浪漫，但这种浪漫，套用韦伯的一个用语，是没有生育力的。

        梦想也许是人内心最原初、最本真的冲动和憧憬，而理想也许是人成为真正的“社会人”之后，对社会的“善”的探索和追求。我们会有过和正在拥有很多梦想，可是当我们走向“社会”中时，也应当学会从“梦想”走向“理想”，那是在肥皂泡般的梦想可能被现实击得支离破碎后，是从那些不可能的结果与可能的尝试中，从对各种“壁垒”深刻的认知和熟练的避让中，从个人的自怨自艾与顾影自怜中拔出来，你还能清楚的知道，你对社会所肩负的责任，你能为这份责任所做到的地方，以及你能够投入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