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冥币过多,会不会导致阴间通货膨胀?
你们是不知道阴间物价多高!到处都是穷得要死的孤魂野鬼。
「两万亿,不赊账!」
南海鬼市,有一家特殊的店面,那里只卖「人皮囊」,只要穿上这皮囊,你就可以躲避鬼差的追捕,在人间逍遥快活。
现在,我就站在这家人皮摊位前,我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皮衣」,不知如何选择。
一张张白花花的人皮套在塑料模特身上,像极了活生生的人……如若不是它一动不动的话。
周围鬼头攒动,偶尔一两个路过的鬼,会停下脚步挑挑拣拣。他们用手抻着皮,似乎在挑选合身的衣服。
我久久驻足,目露迷茫,就像刚进城的娃娃。
「新人?」摊位老板似是看出了我的窘迫。
我木讷地点点头。
「那我来给你介绍介绍吧。这边的,是美女皮,想穿出去赚个棺材本,安享『晚年』,就买这个!」老板指向左边穿着「皮衣」,「赤身裸体」的塑料模特。
「这边的,是壮汉皮,初来乍到的怕被『人』欺负,就买这个,不会错!」老板指向右边那肌肉疙瘩隆起的塑料模特。
「这些是大众皮,有啥子心事未了的,想回阳间办点事儿的,就穿这个,没人注意到你,鬼差也不容易逮着你!」老板指着中间摊位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堆「皮衣」。
我拿起一张大众皮,抖开瞅了瞅……
嗯,确实很大众,放人堆里都捡不回来的那种。
听那些野鬼说,穿上这「皮衣」,你就真的变成了这人,不主动脱下来,鬼都看不出来。
可我心中还是有些抵触,披上人皮的鬼,回到阳间办事……听着就很邪恶,完全违背了我接受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
我不由得在心中默念核心价值观 24 字箴言百遍……
「放心!我这些皮都是外地的,身世清白,包你无事!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我这摊位摆了快 300 年了,从来没有退货的!我们有专业的剥皮师傅,那手艺,连毛都能给你剥下来!」老板自夸道。
我压下了心中的疑虑,掂了掂手中的大众皮,「怎么卖?」
沙哑粗糙的嗓音从我嘴里吐出来,颇为渗人。
鬼都是这个声音,但穿上「皮衣」,就不是了。
「两万亿,不赊账!」
我从兜里掏出来一叠冥币,点了两张,递给了老板。
「爽快!」老板喜滋滋地接过冥币。
他瞄了一眼我手中的那一叠钞票,「刚过来的鬼都很有钱,但奉劝兄弟一句,能节约还是得节约!过两年,你那些活着的亲戚还给不给你烧钱,那都不知道哩!」
「看到外面那些孤魂野鬼了吗?」老板努了努嘴,指向鬼市外面。
我点头。
「都是穷的!」
我表面感谢老板的好意,但心中却不以为然。
待我办完事,我也不准备留在这阴不阴、阳不阳的鬼地方。
早下去,早投胎,早超升。
我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每个刚死的人都会遗忘部分记忆,很不幸,我就把「怎么死的」这重要的事给忘了。
可我这不老不小的岁数,还有头顶上碗大的坑……怎么看也不像寿终正寝的样子。
冥冥之中,我有一种感觉——我的死,绝不是那么简单……
心里想着事,我穿上大众皮准备离开。
「用满一年别忘了拿回来保养!给你免费上油打蜡!」老板在后面吆喝道。
他显然以为我准备在阳间久居,很多鬼眷恋人世间,就会以这种方法滞留在阳间不走。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喊住了摊位老板,「你们这接受定制服务吗?」
一个想法从心底冒出来,既然他们有剥皮师傅,那我取回自己的皮,不是更好办事?
「定制?不知兄弟想定制啥样的?太特殊的可不好找!」老板眯着眼。
「果然可以!」我心中一喜。
「我想找回我自己的皮,不知老板有没有什么法子?」我试探地问道。
老板犹豫了,「你自己的皮……找也不是找不到,就是一旦你披着自己的皮出去,可能会带来一系列麻烦。要知道,下面对『死而复生』这种事,管得还是挺严的!」
「多少钱,你开个价!」
我一看有戏,又从兜里掏出那一叠冥币,摆出不差钱的样子。
老板咬咬牙,「行,只要钱到位,就给你做!我记得二十多年前也做过一次,一个人找我扒他自己的皮,到现在也没出事……」
「200 万亿不还价,或者『魂银』两克!定金先付一半,一周后来拿货给另一半!」
我愣住了,没想到定制这么贵。
我手里的这沓钱,也就 100 多万亿,这已经是全部家当了,不知道老婆怎么不给我多烧一点。
难不成,这么快她就找了别的汉子?
「魂银?什么是魂银?」我问道。
「一个人灵魂重 21 克,代表 21 克魂银!魂银是硬通货,不像冥币,通胀得越来越厉害!不过放心,割个几克魂银不会有什么影响!」老板解释道。
我估摸着,少个一克灵魂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到时候都要去投胎了。
当机立断,我点出一百张钞票,当了定金。
收了钱,老板很是热情。
「放心,我们有专业的剥皮师傅,今晚就能把皮给你剥下来!然后需要硝制鞣酸,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
我告诉了他我「醒来」的地方,并约好一个星期后来取货,剩下的事,就不需要我操心了。
2
我站在摊位旁的镜子面前,抚了抚身上的皮衣,还好,挺合身的。
镜子里是一个已经半秃顶的中年男人,大肚皮,黑眼圈,面色苍白,怎一个「虚」字了得。
我却很是满意,其貌不扬,活得才长。
随便挑了一套摊主附赠的西装,我揣着仅剩的 30 万亿钞票,和身份证明,离开了鬼市。
第一站,自然是回老家看看。
古稀之年的老爹老娘是否还安康,是我在意的头等大事。
站在滨海城郊区的马路牙子上,我闭着眼,沐浴着清晨的日光。
隔着一层皮,我甚至能感受到日光的温度。
这才几天,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了,我已经死了。
那确实是恍如隔世,没错了。
踩在农村青石板的路上,一个有着砖砌篱笆的小院渐渐近了,那是我成长的地方,也是我的家乡。
我紧紧握了握手中的公文包,站在门侧,心中有些忐忑,迟迟不敢迈出进门的步子。
老娘肯定哭得很伤心,老爹多半会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我是独生,不知道老爹老娘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忧上心头。
不过……黎明还在,幸甚。
我的媳妇——黎明,她温柔善良,肯定不会不管我年迈的爹娘的。
我再次理了理准备好的说辞,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迈进小院。
「对三!」
「要不起。」
「一个四!」
「还不要?不要我走了!哈哈,拿钱拿钱!」
气氛……与我想象中的……甚不相同……
几个大爷大妈正围着一个小方桌,一人面前堆着一堆毛票,看起来热闹非凡。
而我的老娘,赫然就在其中。
我的心突然瓦凉瓦凉的。
「诶,这小伙子,你找谁呢?」老娘抽空问。
「额……」
准备好的安慰说辞全然派不上用场,我只能灵机应变道:「阿姨你好,我是黄粱他同事,顺路来看看二老怎么样……」
顺便一提,我就是黄粱。
「原来是小黄同事啊!老不死的,别炒股了,快倒杯茶,招呼小伙子进去坐坐!」
「你去倒啊!我在操盘呢!」老爹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你那八百块也叫操盘!」
「额不用不用阿姨,我就看看就走,看到您挺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强颜欢笑道。
老娘气呼呼地放下牌,去厨房端了杯茶出来。
「好啊!当然好了!小黄最近在公司怎么样了?有个把星期没回来了啊!」老娘又拾回牌,心不在焉地问道。
「……」
我心中一凛,汗毛根根竖起。
难道老娘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死讯?
我端着茶踱进了里屋,老爹正扶着老花镜,伸着脖子,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绿绿绿绿的线似乎正与老爹角力,抵得老爹满脸通红。
「嗯小伙子……你自己坐……」老爹头也不回地说。
我坐了半晌,老爹就炒股炒了半晌。
我强忍下告诉二老实情的欲望,放下水杯准备离去。
「砰!」老爹愤怒地一拍桌子。
我猛地一惊。
「食品股竟然也能一天跌破八个点?玛德!世上人都不吃不喝,当神仙了吗!幹!」
我无奈摇头,悻悻然离开了老家。
老爹还是那暴脾气,老娘还是好打小牌,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可没有变化,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事情真是说不出的奇怪,老爹老娘竟然不知道我的死讯?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准备好的文件——保险调查员的名片,事故理赔合同……竟然全都没派上用场。
我看看天色,径直往老城区的家中走去,那是我和黎明自己的小窝。
黎明肯定知道些什么,肯定是她怕老人家受不了打击,所以才迟迟没有告诉他们……
3
城南新村,举城闻名的「臭名昭著」之地。
可是没办法,房价太高,我和黎明存了很久的钱,也才堪堪买得起这里的房子。
叫某某新村的小区,基本都不太新。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了经常喷粪的下水道,靠近了一栋六层小楼。我家在六楼。
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憧憬。
到底该以何种身份面对黎明呢?保险事故调查员?还是套皮重生的前夫?
「嘚嘚嘚。」我敲了敲门。
怎么感觉门内有些吵闹,我好奇地将耳朵贴上门。
「咔嚓!」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神色严峻的年轻男子,差点撞上我的脸。
我尴尬地收回耳朵。
「你是谁?」两个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空气有些凝滞,看在他站在门内的份上,我只好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我是黄粱的保险理赔调查员,这是我的名片。」我煞有其事地递上我的假名片。
「喔好,你稍等!」年轻人接走名片,又回到屋子里。
我透过门缝往里头望,似乎看见了不少人影,声音嘈杂,客厅还围着亮黄色的警戒线……
「老大,有个保险公司的,来查受害人黄粱的案件!」里头传来年轻人的声音。
「保险公司?」一个嗓门更粗的声音疑惑道。
粗嗓门猛然大叫道:「黄粱的案件还没告知公众呢!快!快拦住他!共犯!」
我贴在门缝上的耳朵也同一时间听到了这句话。
这时我哪里还不知道,里头那一屋子,都是便衣!
在一帮子警察冲出来之前,我早已逃之夭夭。
只有十公斤重的体重(皮重),让我可以一步蹦一层楼的楼梯。
一帮子便衣冲下六楼的工夫,我早已没了影……自己死亡的事情还没搞清楚,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就进了局子……
一个人漫步在城南老旧的胡同里,我有些茫然,家是回不去了,现在该去哪?黎明又去哪儿了?
那么多警察在家里,那说明我死亡的事肯定暴露了,那会不会危及到黎明?
我心中一揪。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
我低头摸了摸口袋,只有——30 万亿,冥钞……
只能去求助了,我看着街边橱窗里我秃头大肚的倒影,心中祈祷,希望我的朋友能相信我的说辞。
杨关,是我的发小,兼同事。
「黄杨商务调查咨询公司」,这是我和杨关合伙开的公司,名义上是商务咨询,实际上干的是和毛利小五郎一样的活,并且主攻抓小三……
「小美,杨先生在吗?」我向前台的美女询问道。
「你认识我?」前台惊讶地反问道,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言。
作为公司前台,小美显然不够专业。事实上,小美也确实是杨关从洗脚店挖来的,只因为容貌姣好……
「哦哦,杨老板今天没有来上班。」小美木讷地回答道。
「喔……好吧。」我转身欲离去。
「先生如果有急事,我可以给您杨老板的地址和电话!」小美似是不想放过这一单生意。
我摆摆手,示意不用。
杨关那家伙的地址,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黄粱在吗?」我忽然多嘴问了一句,随即立刻苦笑着摇头。自己都死了,怎么可能在。
「黄老板昨天就出去度假去了,这几天都不会来上班。」
「度假?」我瞳孔一缩,感觉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
「是黄粱……黄先生他亲口说的吗?」
「嗯……不是,是黄老板的妻子打电话过来说的。」
「……」
我若有所思地走出公司,这么看来,黎明的嫌疑就很大了啊……
可……可这没道理啊。
自从十年前结婚后,我和黎明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不说相濡以沫,至少相敬如宾。
她对我的关心无微不至,她对我的小性致也从不拒绝……她把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除了没给我来个大胖小子,她简直就是贤妻的典范。
她不曾嫌弃我干的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也不嫌弃我经常半夜出门……踩点、跟踪……
因为她也经常上晚班,她么……勉强算半个白衣天使……兽医院的。
她经常提着急救箱出门,去给受伤的猫猫狗狗们看病,无论春夏秋冬,电话一响,她就出诊。
她还非常有爱心,路上碰到受伤的流浪动物们,她都会不顾脏臭,带去医院免费医治。
她常常说,日常积的每一份阴德,都会成为下一世的善果……
虽然我对此嗤之以鼻,因为我对所有非人类的毛都过敏;可这样善良的妻子,绝对不可能是杀害我的凶手的!
我心中无比的肯定。
4
我朝着杨关的家走去,离公司不远,我也没钱打车。
我出了事,现在又找不到黎明,那杨关就是最有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的。
门铃响了半晌,无人应答。
奇了怪了,杨关也不见了?
这工作日,不在公司,也不在家,他能跑去哪儿?
我抬头望了望二楼的纱窗,目测了一会儿,这应该难不倒我。
我静静等待着月明。
终于,太阳下山了,月亮悬于东方,路上行人渐渐稀少。
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蹑手蹑脚,爬上了二楼的阳台,推开窗户,钻了进去。
一切很顺利,看来我偷鸡摸狗的老本行还没生疏。而这具身体,看起来大腹便便,却也还能凑合用,因为看着臃肿,其实只有十公斤,也就是一张皮的重量。
进来了。
我环顾四周,杨关的屋子,怎么和我印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可这确实是杨关的屋子,东西都还是他的东西,墙上挂着的,也是他的照片。就是感觉——变整洁了很多……
没错,就是整洁了很多。
杨关以前的屋子像猪圈,而这里——虽然东西还是很多,但井井有条,更像是养猪场。
我从里屋荡到外屋,看了个通透,果然没人。
我该怎么办呢?在这等着吗?等杨关回来,向他问个究竟?
我静静地躺在杨关的床上,十公斤的体重平摊到人体的表面积上,堪堪压平床上的褶子。
这两天都没好好歇息,我闭上眼睛,试图入眠……可是没有用,总有一种阴恻恻的窥视感萦绕心头。
很可能是自己变成了鬼的缘故,感觉周围都弥漫着阴气。
翻来覆去,卧室墙角那一沓肉色的衣服,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颜色的衣服……没看杨关穿过啊……
这东西……怎么这么像……
我拿起这件衣服,抖了抖……
「卧卧卧槽!」我吓得一结巴。鬼没有心,不然肯定吓得蹦出来!
这是杨关的皮!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万个念头!
杨关被杀了?还被剥了皮?
杨关被那啥剥皮师傅看上了?
不对……难道,我认识的杨关,一直披着他的皮?
亦或者……有人披着杨关的皮?
我思乱如麻,拼命回忆着脑海中有关杨关的一切记忆……他是我的发小,我们认识有三十多年了。
小时候的杨关肯定是本人,因为还在长个子,而披着人皮的鬼是不会长的。
那什么时候,杨关变成现在这样子呢?我盯着手中的皮,往日里的疑虑,一幕一幕涌上心头……
我们在大夏天盯小三,我晒得漆黑发亮,杨关却白白嫩嫩,引得我一直追问他用什么牌子的防晒……
我们四十好几的人,站在一起,别人却都认为他是我儿子……
他从不吸烟,也讨厌身边的人吸烟……
我细思极恐,身边半辈子的伙伴,竟然是鬼?
扔下手中的杨关的皮,我忙不迭地夺路而逃,浑然忘却我也是鬼……
5
现在又该干嘛?我再一次地没了头绪。
往日里我查小三遇到瓶颈时都怎么办的?我想了想……都是回家找老婆诉苦……
黎明会认真地听我说的每一句话,从女人的角度,为我出谋划策……
现在我该去找谁?
我头一次发现,我这个「私家侦探」,竟然有这么大的水分。
天蒙蒙亮,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
路上的人似乎都行色匆匆,感觉气氛比昨天冷清了许多。
擦肩而过的每一个陌生人,都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身边人。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我喃喃道。
旁边报刊亭几个老年人在议论纷纷,声音入我耳,解开了我的疑虑。
「真是太可怕了!」
「没错!骇人听闻!我们滨海城也会发生这种事!」
「我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美帝资本主义国家!」
「就是,现在半夜里都不敢出门了!」
「发生了什么?」我忍不住上前问道。
报刊亭老板甩过来一份报纸,「自己看!」
「剥皮恶魔半夜入室行凶,私家侦探黄粱惨遭毒手!」大大的黑体字标题,占据了头版头条。
我的事发了?我逐字逐句地看完这篇报道。
报道用极坏的恶意揣测了剥皮凶手的邪恶,并向受害者黄粱致以深深的惋惜。同时用调油加醋的手法,详细推敲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最后矛头直直指向目前的头号嫌疑人——死者的妻子,目前正被警方刑事拘留的,黎明。
我一把扔下报纸,头也不回地往拘留所跑……
跑了一半,我又想到了,不是亲属,肯定是不会让你去探望的。
我又立刻掉头,拼命地往老家跑,我需要老爹老娘的帮助。
黎明肯定是被冤枉的!要么就是被胁迫的!她不可能是杀害我的凶手,相反,杨关的可能性就大得多!我一定要救下她,她是无辜的!我心中断定。
再次回到农村的小院,这次院子里没了欢笑声,也没有哭泣声。
老爹老娘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傻了一般。
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我的事情,我无法想象,这老年丧子的伤痛。
但手头上的事明显更为重要,他们没了我,不能再没有儿媳妇。
我再次以黄粱同事的身份,循循善诱地开导二老,并不经意地怂恿他们去拘留所,去询问黎明有关事情的真相。
我领着二老在拘留所好说歹说,拘留所的人这才勉强同意我们的探视。
原来刑事拘留的人,理论上是不允许探视的,以避免串供对案件侦破可能造成的影响。
不过探监的人是受害者的家属,应该没有什么理由帮助凶手,我们才得以见到黎明。
老爹老娘见到黎明,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杀害儿子的嫌疑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媳妇,老人们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黎明则表现得十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一切都是杨关的计策,你们需要赶快去他家,除掉他!这样黄粱还有可能回来!」黎明镇静地说。
在二老的逼迫下,黎明缓缓说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黎明温柔的嗓音在我耳边萦绕,却在我的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杨关是鬼!
但杨关一直都还是杨关!
黎明一早就知道!
因为黎明也是鬼!
早在二十年前,杨关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他就变成了鬼。
于是他雇人剥下了自己的皮,一直以自己的身份活着,在阳间。
我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一直都是披着人皮的鬼,我有些不寒而粟。
6
黎明沉着嗓子,继续说道……
「经年久日,朝夕相处。
黄粱渐渐老去,我和杨关却容颜不老。
黄粱似乎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我有些害怕,他会离开我。
于是杨关建议,将他也拉入我们的阵营。
杨关安排了一次聚会,在城南新村,我和黄粱的家。
他计划将黄粱毒倒,然后剥下他的皮,再找到醒来的魂魄,将硝制好的皮给他穿上,事情就完成了。
我们仨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离了。
所以……我也就同意了。
事情却不像计划的那么顺利,黄粱似乎发现了什么,我们起了争执……我不知道该加入哪边……
后来,他们动起了手,失手之下,杨关一棍子打破了黄粱的脑壳。
黄粱就这么……死了。
虽然脑壳上多了一个坑,但缝缝补补也是可以用的,所以我们就准备开始剥皮。
可没想到我们之前的争执太大声了,可能惊扰了隔壁的邻居,他们报了警!
警察在敲门了,黄粱的尸体还在那里,解释是不可能的。我们别无他法,只能从窗户逃走,逃跑了半宿。
最后,杨关跑了,我被警察抓住了。
然后……我只能沉默,我什么都不能说,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今天,警察还来问我,是谁剥了杨关的皮!可……可我根本不知道,我们逃跑的时候还没剥呢!
所以,肯定是杨关干的!他趁警察都去追我的工夫,折了回去剥下了黄粱的皮!
这一切,都是杨关出的馊主意!
结果却把罪责推到我的身上,我是兽医,就应该会剥皮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们赶快去杀了杨关,带上紫外线灯!
然后我将罪行全部推给他,来个死无对证,我就可以出狱了,这样我才有机会找到黄粱,找到你们的儿子!还能找到他的皮!
否则,一旦警察抓到杨关,他说出实话,我肯定被判个共犯!到时候没有人去替你们找黄粱的魂魄!」
黎明言辞凿凿地说完她的故事。
现场一片沉默。
警察说的剥皮恶魔,不会是人皮摊位的剥皮师傅干的吧?我有些狐疑。
我仔细盯着黎明的脸,这个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脸,此刻却有些陌生。
到底该不该相信她?毕竟,她隐瞒了我二十年……
我回想起在杨关家看到的杨关的皮,如果黎明说的是真的,那杨关肯定躲在什么地方,没有跑远!
鬼只要脱下皮,除了同类,没有人可以看现,包括穿上人皮的同类都不行!只有灵魂状态的鬼,才可以看见。
我猛地站起来。
这么说,很可能,杨关还躲在他自己的家里!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没有皮,万一太阳升起没处可躲,他就完蛋了,所以他肯定不敢到处跑!
「你是谁?」我的突然起身,引起了黎明的注意。
「我是黄粱的朋友,你放心,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现在我还有一个疑虑,你说你们都是披着人皮的鬼,那你们是怎么掩饰体重的?」我语速飞快地问道。
「灌水!人体的密度和水是差不多的,你只要在皮囊之下灌满水,行为举止就可以做到与常人无异。」
我暗自点头,撇下老爹老娘,飞快地冲了出去。
希望杨关没有被之前的我惊到,没有逃跑。
7
小心翼翼地举着从商店里顺的小镜子和紫外线灯,我故技重施,溜进了杨关的家。
镜子是用来看鬼的,而紫外线……则是杀鬼的利器。
身为鬼,我自然知道这些。
我 45 度角,死死盯着手中的镜子,另一只手握着紫外线灯,一旦有异状,我会第一时刻打开开关。
「咻!」一道黑影从镜片中一闪而过。
我猛地举起紫外线灯,疯狂地转着圈圈,无差别 360 度乱射!
不远处的半空中,一道幽蓝色的鬼火浮现!这是鬼被紫外线照射到的表现。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起,这是灵魂燃烧的声音。
我的无差别乱射果然有用,客厅就这么大,他无处可躲。
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灵魂焚烧的痛苦嘶嚎。
鬼火渐渐淡了,慢慢变得透明。
坚持不了几分钟,这 21 克魂银就会燃烧干净,连个渣都不剩。
我心中却有些悲哀,毕竟,他是我的发小,三十年的交情,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可为了我的妻子,为了我们的未来,毕竟他动手在先……我如此安慰自己。
……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几天之后,黎明出了拘留所。
警方也向媒体澄清了她的嫌疑,当他们在杨关的居所,找到杨关的皮之后。
事实的「真相」被公之于众,凶手只有一个,是死者的发小兼同事——杨关。
我在拘留所的大门外迎接了黎明,并且告知了她我的身份。
她起初很惊讶,但随之而来的,是溢于言表的喜悦。
我也原谅了她,原谅了她对我的隐瞒和欺骗。
虽然她是鬼,可我认识的黎明,一直都是她。
或者说,在我认识她之前,她就是鬼了。所以我的爱人,就是她。
我们两口子,这下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真正意义上的永远。
接下来就是柴米油盐的日子。
不对,接下来,就是爽肤水、精华液、和保湿霜的日子,家里再也没有人需要吃饭喝水,需要的只是好好保养皮肤。
黎明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天天将食物往皮囊里塞,装作吃饭的样子。
我和黎明如同新婚的夫妇,在一起如胶似漆。
经历了这些事,黎明似乎有些变化,变得不像以前的黎明了。
虽然她还是夜夜与我相枕而眠……
虽然她还是对我嘘寒问暖……
但她不再做饭,不再与我早安晚安,不再半夜出诊,甚至对路过的受伤流浪动物,也不再假以辞色。
简而言之,她变得陌生了,也变得敏感了……
即便是在家里,也感觉她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似乎时刻在提防,提防什么未知的危险。
也有可能是我这具大肚秃顶的陌生躯体,影响到了她。我如此感觉。
忽然,我想起了我在摊贩老板那,还有我自己的皮没有取回来。
她看着我熟悉的皮囊,会不会更舒服一点?怀着这样的心思,我循着记忆,再度来到鬼市。
8
南海鬼市,人皮摊位。
再次站在这有些惊悚的摊位前,我的心态又有了些变化。
上次是茫然,这次则是怡然。
「我们剥皮师傅最近遇到一点事,抽不出空来。你的皮是学徒剥的,所以时间耽搁得久了一点,您别介意哈!」老板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不打紧!」我抖开自己的皮,看着眼前的自己,这感觉……颇为奇妙。
「尾款怎么给你?」
「算了算了!」老板指着我的头皮,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皮修复得有些瑕疵,学徒干的嘛你懂的……所以就算了,就 100 万亿卖给你好了!」
我顺着老板的手指看去,只见「我」的头顶,被杨关开瓢的那一块,一块颜色稍有不同的皮,当做补丁打了上去……
就是这看起来,有些奇怪,奇怪在哪里呢……这补丁没有毛!还在头顶的位置!
我的皮给做成了秃顶?
「你用身上的皮在头顶打补丁?你……你至少用块头皮啊!」
老板摸了摸鼻子,悻悻道:「诶,剥皮师傅请假了!那学徒……没办法啊兄弟!要不您再选点别的,我给您便宜点?」
我摆摆手,算了算了,到时候自己去植点发遮着吧。
我站在镜子前,颇为期待地穿上自己的皮。
舒服!久违的舒畅感!
「是不是感觉很舒服?没有之前那种凝滞感了?」老板热心地问。
我活动活动手脚,蹦了蹦,感觉蹦得都比之前高了几厘米。
「没错!感觉灵活多了!」
「那就没错了!自己的皮,契合度总是最高的!你之前用别的皮的时候,是不是感觉手脚僵硬,舌头都伸不直?」
「没错没错,还有这说法?」我不住地点头。
「那当然了!用别人的皮,别的不说,有几点就能看出来,眼珠子转不麻溜,舌头不能打卷,手指头动不利索……那啥舌吻,转笔,弹琴……就都别想了!」老板侃侃而谈。
而他眼前的我早已没了影子……
因为一个骇人的想法无法抑制地在我心底滋生……
关于最近的黎明,为什么变得那么陌生……
9
我回到家,她看到我。
准确地说,看到我的皮囊。
一闪而过的错愕,她随即露出喜悦。
是夜,我和黎明相拥而眠。
我拥吻着黎明身上的每一寸土地,我看着她红润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良久,唇分……
没错,是真的,她真的不会舌吻……
可我清晰地记得,她曾经是会的……
因为我这拙劣的技巧,还是她教的。
清晨,当黎明从睡梦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捆在床上。而周围,散射着令人不适的紫外线。
我搬了把椅子,端坐床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怎么了?你在干什么?」
「亲爱的,这不好玩!」
「快放开我,你疯了吗?」
……
我默默无言,等待着她说出实话。我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等待下去。
漫长的僵持……
在我作势欲扒下她的皮的时候,她终于松了口。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晚上……准确地说……」
「是该我问你话,而不是你问我!」我忽然意识到。
「你到底是谁?」我厉声道。
「呵呵,你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吗?」黎明嗤笑道。
我瞳孔微缩,「杨关?!」
我又兀自摇头,「不可能,杨关已经被我杀了!我亲眼看见灵魂烧灼生出的鬼火!」
他露出不屑的目光,「哼哼,你当了这么多年侦探,连眼睛会欺骗你都不知道吗?我们错位拍摄的假小三,指鹿为马的 PS 照骗……」
我的心底涌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是杨关,那我杀的是谁?」
「你杀的是我啊,老公!」他阴阳怪气道。
「说实话!」我恼怒地稍微扒开她颈后的皮肤,光线射入,他发出痛苦的嘶嚎。
挨不住痛,他说出了实话。
「我和黎明互换了皮肤!因为她说她下不去手,聚会那天晚上,我穿上了她的皮,而你对她没有丝毫提防,我给了你一棍……」他竹筒倒豆子将发生的一切,尽数抖了出来。
「那一天,我终于说服了黎明,合作一起将你毒死。当然,她是想让你变成鬼,永生;而我,就是想让你死!连她一起死!
她下不去手,我正好说服她互换皮衣,我来做一天的黎明,她去当杨关。
一棍子打破你的头的人,其实是我,披着黎明的皮的我。
报警的也是我,我本想一箭双雕。
谁知道她竟然跑那么快,警察竟然没有抓住她!不过那依然可以补救,于是我就故意让警察抓到。
到时候只要将罪责全部推到她身上,当警察查到我(杨关)家我偷偷藏着的一柜子人皮之后,她就坐实了罪名。
而我,披着黎明的皮,就当没了杨关这个人。
我可以用黎明的皮,好好地活着。
唯一的遗漏,就是她是否会有机会吐出实情。
不巧的是,你来了,还带来了你爸妈。
你竟然自己弄了张皮,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以为我认不出来。
这简直就是老天要让我补全我的计划。
于是我就想,要是让你亲手去杀了你的妻子,来个死无对证,我再将罪行全推给她,那该是个多么华丽的结局啊哈哈哈哈!
你这个傻子,竟然还真的去了。
你说你在我家杀了一个鬼,那这么说,你成功了哈!你以为你杀的是我,其实你杀的是黎明,是你的妻子!」
杨关抬头哂笑。
我目眦欲裂,状若疯狂,指甲深深嵌破我的皮衣。
「不……不可能!你在骗我!」我拼命地摇头,想将脑海中那灵魂死亡时绝望嘶吼的记忆,甩出脑袋。
「我不可能杀我的妻子!」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黎明?」
「哼!这些年,我一直忍着你,二十多年了,我就在找一个机会!一个完美的机会!因为……我变成鬼,都是拜你所赐!」
「拜我?」我呐呐道,「我……我们不一直都是朋友吗?三十年了啊!」
「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吗?那时候我们刚入行,那假照片勒索一个富人,结果他雇地痞流氓来打我们?」
我点点头。
「那时候你就只顾着跑,还让我殿后,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吗?」
「他们性侵了我!事后还活生生地把我殴打致死!」
「可……可你后来回来了啊!」我反驳道。
「没错!我回来了……那是在好几天之后!我去鬼市买回了自己的皮!花了我两克魂银!你知道采生割魂的痛苦吗?」
「还有黎明,那是我先认识的女人,却被你巧舌如簧地骗走!」杨关恨恨地说。
「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我根本就不曾拿你当朋友!」
「我恨你!」
我一时间无言反驳。
「黎明爱的是我!」我呐呐地说。
杨关斜着眼看我,「这都不重要了!既然落入你的手中,要杀要剐随你便。哼,真是后悔,我应该早点杀了你!亏我还顾及连续作案的风险,想多留你些日子……不过,你就继续活在手刃爱妻的痛苦中吧哈哈哈哈!」
杨关状若癫狂。
我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与我朝夕温存了一个星期的妻子的体内,竟然住着杨关的灵魂!
我毫不犹豫地扯开她的后颈皮,扒拉开,任紫外线射入。
蓝色的鬼火再现,伴随着恐怖的嘶嚎……
杨关死了……死于我之手,和黎明一样……
我的挚友,和我的妻子,短短几天时间,一切都没了……
我呆呆地坐在床头,仰望着天花板,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我死了,我又醒了,我买人皮,去找父母,找杨关,找黎明,然后我杀了变成杨关的黎明,又杀了变成黎明的杨关……
等等,我忽然意识到,我好像错过了什么细节……
我先去鬼市买人皮,买人皮拿的是冥币,可我的冥币是从何而来的呢?
冥币是只有在世的亲人好友,亲手所烧,带有业力的,才能具现到魂魄的手中。
而黎明是鬼,所以她烧的钱没有任何业力,杨关也是。
那我那一百多万亿冥币,从何而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老爹老娘烧的,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可老爹老娘之前不是不知道我的死讯吗?
我一脑子浆糊,感觉事儿有点复杂。
10
我小心翼翼地将黎明的皮收好,装在包里。
抱着理清这件事的心思,我出门打了辆车,直奔老家。
我决定,当这件事情了了之后,我就下去,早点投胎,或许来世还有可能遇见黎明。
两周内第三次来到我成长的小院。
老娘还是在院子里搭桌打牌,老爹依旧在里屋炒股,骂骂喋喋个不停。
「你来了?」一个柔和的女声。
我定眼看去,惊讶地说:「小美?」
小美笑了笑,歪着头说道:「我是黎明。」
妈的头大!
我支支吾吾地问:「你是黎明?」
「亲爱的,我是黎明,你老婆。」
我将她拉进了里屋,从包里掏出黎明的皮,扔到她面前,警惕地说:「证明它!」
同时我的左手伸进口袋,悄悄捏住了口袋中的紫外线电筒。
看到黎明的皮,小美眼中一亮,似乎知道了什么。她笑盈盈地捡起皮,「你还是识破了真相!」
她窸窸窣窣地脱下小美的皮,穿上黎明的皮。
「吻我!」我命令道。
她缓缓靠过来,贴上了我的唇,唇齿滑动,舌尖相拥,缠绵难分……
我松开了口袋中的手……如此灵活的舌头,自然是契合度最高的自己的皮……
「黎明!我好想你!」我抑制住体内浓烈的情感,缓缓说道。
「我也是,亲爱的……」
……
我们牵着手坐在床边,我正听她讲述她的故事。
「那天我逃了出去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你死后魂魄孤零零地醒来时,那种茫然和害怕,因为我也经历过这些……
所以我第一时间去找了你的父母,告知了你的死讯。
他们哭得很伤心,悲痛欲绝。
我给了他们纸钱,让他们烧给你,我想着手里有点钱,孤单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当他们烧完钱之后,我就告诉了他们真相,告诉了他们还有一丝希望,可以找回你的魂,让你死而复生,但是他们必须按我说的做!
我让他们一切如常,如果有陌生人过来,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因为我怕暴露出你的身份,杨关会再来害你……那牢房,如果他想,肯定是关不住他的。」
「你是怎么知道杨关要害我的?」我打断她的话。
「起初我不知道,可当初看到他对你下手时的狠厉,我就感觉不对劲了。后来他抢先夺窗而逃,我更是察觉到他怀揣恶意。」
黎明接着说:「事发之后,我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可能才是最安全的。所以我一直躲在杨关的家。我想出去找你,可又怕杨关留有后手……
你披着那秃顶男人的皮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在那里,不过是以灵魂的形态。我仔细地观察过你,但我不确定你是谁,我怕你是杨关的同伙,所以不敢与你相认。
我躲了两天,期间,小美去了杨关的家。
她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我说服她借我她的皮,让她在杨关家等我……
就在这时候,你又来了……举着镜子和紫外线灯……」
「你是说……小美一直都是披着人皮的鬼?你还借走了她的皮?」我问道。
黎明点点头。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讪讪道:「那我杀的鬼——是小美?」
黎明无奈地点头。
「后来,我看见来了很多警察,进了杨关的屋子,他们收走了杨关的皮,还在衣柜中发现了更多的人皮。
然后案情就宣告侦破,所有的罪责,都被盖到了杨关的身上,而当时扮演杨关的,却是我。
我看出了他的想法,他肯定是想鸠占鹊巢,借机重生,让我担罪,拎清自己。
所以我就一直躲躲藏藏,直至今日。」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找我说明真相?」我急切地问。
黎明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你太傻了!我不知道你被杨关蛊惑得有多深,更不敢轻易表露身份。你二进宫的时候我就躲在卧室里,眼睁睁地看着你用紫外线灯,杀死了小美。说实话,你的转体 360 度乱射,我有些害怕……」
「……」
11
言毕于此,真相大白。
我紧紧地拥住黎明,享受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其实我真正的职业,并不是兽医……」
「不是兽医?怎么可能?我经常看见你救治那些流浪动物啊?」
「我确实救了,但那只是为了积阴德,因为我真正的职业,有些耗这个……」黎明有些畏缩地低下了头。
「那你还半夜出诊呢?」
「因为我的活,大多得半夜干。有时候客户有订单,我就得连夜加班……」
「你到底干的什么?」
「我在鬼市,和一个人合伙开了个成衣铺子,我负责剥,他负责卖……」
黎明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决定,目光中有内疚,害怕,和眷恋。
我愣住了。
我摸了摸头顶,只想说,你那个学徒,千万不要让他出师……
最终,我还是缓缓印上了她的唇,用行动,告诉了她我的答案。
难舍难分……
「咳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不要当人不存在?屋子就这么大,我这正操盘呢!你俩净在这叽叽喳喳……卧卧卧槽!我的股怎么跌退市了!」老爹一口水喷满了整个电脑屏幕。
「你买了啥?」
「食品股啊!卧槽,怎么所有的食品股都宣告破产清算了!完了完了!我的棺材本彻底没了!」老爹抱头嚎叫。
「你说啥?啥子都破产了?」
「食品股啊!食品公司啊!现代人都成仙了哎呦喂,都不用吃饭了!」老爹兀自在那哭天抢地。
「人都不用吃饭了……?!」我喃喃自语,蓦然睁大双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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