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少年的葬礼
十八岁少年的葬礼
想写点东西
其实越是自己呆得久的地方越是无从讲起,那些呆得太久的地方都是你的生活,你该怎么开个题目讲自己的生活呢?
生活里绝大多数的事情在自己看来浑浑噩噩的,不值一提,有那么一些些事情刻骨铭心,你又不愿意提。
高中
part 1
大概是22年的5月份,我参加了黄冈中学的预录考试。虽说是黄冈中学组织的,但是学生其实可以在当地县一中的实验班和黄高普通实验班中二选一。我们本地实验班有个优势,贫困生计划,大概是670分左右就能上清北,十分诱人。但是如果去黄高就享受不到这个优待。那时候,我还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看不上县一中,只看到了黄高一年二十多个清北,就像当年刘邦和项羽看到秦始皇南巡的依仗,旌旗连云铁甲铄日,刘邦感慨说“大丈夫当如是也”。又了解到如果搞竞赛出成绩,清北保送,高三一整年你可以不用上学。不由心想要我要是这般猛男,何止是称心如意,绝对是土豪恶霸!每天都要穿李宁运动服和耐克鞋,放学就拦住新看上的小娘子,啊不,女同学,把长长的刘海往上面一捋,说我送你回家啊,今天我家迈巴赫来接我!于是我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黄高。
我预录成绩还算不错,满分400我是297。排名大概是全黄冈前三十。预录完了我们学校就放假十几天假了,和几个关系非常好的小学同学吃了一顿。
这几个同学可不一般。我在麻城市实验一小读的小学。它现在号称百年老校,那时候却透着几分江湖之气。混世的同学们下午放学出门得长眼色,前门后门地张望,免得有人在门外寻仇。如果己方人数不够而发生了遭遇战,十有八九要吃亏。不过寻仇的也得回家吃晚饭,所以偶尔路过操场看见某兄弟咬着草根看太阳落山,不用问你也知道是前后门各有几个兄弟看住了,秋风残阳,很是萧索。
想要混得好就得有几个好兄弟,一位叫胖虎,人高马大,干架从没见过他吃亏,一身横练功夫出神入化,饭量也冠绝群雄,为人也很豪爽,去自助餐厅叫上他百分百可以回本。还有一位叫萌姐,虽说名字起的很卡哇伊但是实力深不可测。一小门外有间武馆,萌姐大概是其中“免许”,“皆传”级别的人物。武馆在麻城打广告,无论是大屏幕上的几十秒的广告还是发的传单,我萌姐一脚踢碎一块木板的英勇身姿永远不变。三四年级时就已经跆拳道黑带,荣誉等身。昔日也是雄霸一方的军阀,在和我爆发过极为严重的流血冲突后,英雄惜英雄,化干戈为玉帛,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单论实力不在我之下。其他还有很多梁山好汉,但由于篇幅原因,先就介绍这两个,其余的放在小学篇再详细描写。
这两个人也预录成功了,胖虎成绩相当硬,据说是全黄冈第四,麻城第二,萌姐差了点,麻城市一百二十名左右。(注意,划重点,这里要考)于是胖虎和我去了黄高,萌姐去了一中。
在家荒废了一个月后,我终于走进了黄高的大门。然后就被六根拔地而起的盘龙大香来了一记当头棒喝。我心说好家伙,这是何意味。
怀着对黄高的憧憬,我在预录一班度过了第一个星期。也逐渐和室友熟络了起来。时常和室友聊天聊到深夜。
然后在欢声笑语中我们迎来了第一次月考,然后在欢声笑语打出gg,rk68。这个成绩给了我非常大的打击。因为黄高是有二次选拔的,根据月考排名把成绩最好的放到九班,次一点的放到七八班,其余那些再根据选科分班。九班是竞赛班,负责五大学科竞赛,也是我的目标。但是还好,我的平均成绩还算拔尖,可以混进九班。正巧这时老师问我们竞赛方向的意愿。我本人数学物理稍微好一点,但在能人辈出的九班里却又显得那么平庸,又听说计算机很赚钱,于是我决定成为一名的oier(信息竞赛选手)。
我的整个高中生活是分为两个阶段的,九班和八班。
在九班时我总是带着自谦和自傲两种情绪,九班里里面,牛人遍地爬,才子贱如狗。
这话里有两重意思,一是我还不够强,不够在这里的才子中混迹而已,二是我毕竟能在此混迹,和那些牛人称兄道弟。
这里面有天天早自习睡觉英语考试轻松过140的,有竞赛失利,两年没学轻取年级第一的,有数学物理能拉第二名二十分的······反正就是各种神人层出不穷。
大概是性压抑吧(六十人里六个女生,到高二全走干净了),大家日常交流都挺儒雅随和的。说话三句不离对方的直系亲属。
老实说,其实在九班的日子还算不错,虽然放假少,但是在学校时更加自由。只要你报出九班的名号,你几乎可以去学校的任何地方。
作为一名oier,摸鱼和摆烂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环节,时不时上下B站,用vscode的插件novelreader看会儿小说,反正大家都这样,最牛逼的哥们甚至打开jm看漫画(虽然看的是炎拳)(只要干的事够逆天老师就不好意思说你)。
第一次noip考的很不理想,那段时间疫情很严重,我们提前一个星期去武汉,在酒店里玩了一个星期,结果考试因为多测没有清空而暴毙。
第二次大考是春测,又是去武汉,我考的还可以,全省rk20,省选难度有点高,rk40,后来还有一次全省模拟,rk7。
那时我估了一下,在同级人之中,我稳进省队,心态就有些飘了,当时还想着,觉得集训队也不是不可能。然后整个人都变颓了。
到了高一暑假,我们去成都外国语参加培训。高一的期末我考的很不理想。在语文年级第一的情况下,总分年纪300名,这给了我个很大的打击。不过在成外的培训质量很高,有多高呢?现在我都没有搞懂它到底讲了什么。就是考试,垫底,听天书,考试,垫底。我印象最深刻大概是信息竞赛四个人在火车上一起打 Alice In Cradle。(我不知道这种游戏为什么在国内可以直接下载)最后游戏打腻了,我就一边听着Childhood Dreams,一边看无职转生的小说,在饮料杯架上架了最大杯的可乐,逆着窗外时速两百英里的风,一直向南。
风里棕榈树哗哗作响,窗外的世界的1/3是路的颜色,1/3是棕榈树的绿色,1/3是天的蓝色。
到了高二,就要面对真正的考试了,虽然我csp-s暴毙了,但是我还是对我自己有信心,的毕竟我也是考过全省前十的人,noip前的一个月我的模拟赛成绩也确实水涨船高,平均分可以比其他人高二三十分,我也绝对可以在noip赢回来的,对吗?
然后noip T2 爆零了。现在我依旧不知道我的代码到底错在了哪里
我曾经以为那种混沌的日子还很长久,但它终究在一个下雨的午后结束了,仿佛像梦一样。
我忽然间有种可怕的感觉,那就是我真的要结束了,我所剩的混沌时光不多了,我的人生中已经只剩下了一条路,我没有什么选择只能顺着它继续走下去……从此对于我而言,再无“自由”二字。
曾经我和我的兄弟一样,是自由的公野马,恣意地跑在草原上。虽然知道总有一天会被戴上笼头勒上缰绳架上马鞍,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时候那么措手不及。
我忽然想起,自己从不知道她的名字。
回归文化课后,我有一次做梦,梦到了我还在进行信息学竞赛,我和daitouzero谈论一道紫题该怎么做,然后正在食堂排队,我忽然想起集训的时候我们是提前下课的,根本没有人和我们抢饭。
醒来的时候我开了一瓶雪碧,默默地喝完了。致敬于我那无可言说的青春。
青春便是好多好多的梦想和好多好多的女孩子的侧影一起化为碎光和泡沫的一段时间啊。并不神圣,也绝不永恒,但它对我们每个人都重要,因为它自由广大,因为它去而不回。
结尾时无缘无故想起济慈的诗来:别了!别了!你哀伤的圣歌退入了后面的草地,流过溪水,涌上山坡;而此时,它正深深,埋在下一个山谷的阴影中:是幻觉,还是梦寐?
那歌声去了:我醒了?我睡着?
part 2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悲,但是朋友的成功更令我难受。
退到八班后我收到的最严重的打击莫过于我的朋友。四个舍友,一个化学竞赛集训队保送北大,一个物理竞赛卓越计划保送北大。这个还只是保送的。那些拿金牌的银牌的我都忽略不记了。一度我感觉我都要玉玉了。(有个oier朋友真的玉玉了,几乎是退学了)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全怪我那令人作呕的嫉妒和卑微的自尊心。
学算法竞赛打noi,就像,只能度过相对失败的人生。
余下的高中生涯就像一个正常的高中生一样,做题,改错,考试。
大概是因为每次考试我都随机一科相当亮眼,随机两科拉跨,八班班主任相当器重我,说我是清北的种子选手。但是我却一直没有证明我自己,偶尔证明一次,马上又被打回原形。
四月份,我还记得班主任语重心长的找我谈话,让我去参加清北强基的讲座。当时最大的感受其实是我何德何能啊。
越临近高考,我越感到浑浑噩噩,六科里只有语文一直名列前茅,其余的科目都上下摆动,一直是一个不上不下的水准。每次模拟考完都感觉如果正常发挥清北不是问题,但是正常发挥的次数屈指可数。
至于家庭关系,我和我妈已经是你死我活了。自从我竞赛失利她就开始阴阳我眼高手低。整整一年时间,我一句话都没有正常的跟她说过,甚至高考前我都没有和她联系。我爸就更别提了,三年时间我见他不超过三面。
我习惯用阳光的面具来掩盖我内心的悲伤,习惯用烂话来粉饰我心中的孤独。
高考考完我心里还是有点窃喜,按照我理想的估分我大概是670,130+135+140+85+92+92,结果现实给了我个巨大的打击113+135+139+89+92+93。语文比我估分低了将近20分。我高考前放狠话说语文要拉daitouzero20分,结果反而被他拉了3分。
哎,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也许在我竞赛失利的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已经死了。我将他葬在旧故里最高的山上,如同光照在屋檐东边的尽头。天静如水,星河灿烂,这是个不起眼城市,然而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是我一生快乐的牢笼。从此之后,故乡再无春秋,只剩冬夏。如果可以回到最初,我愿意在那牢笼中慢慢老去,那个牢笼用我青春年少的蔓草织就,阳光永如洗过般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