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云结

我喜欢云。

大概已经很久了吧。

或许是从五年前，还是七年前？

说不清道不明的回忆，默默藏进少年的梦境深处，酿造出温润的感悟，倒是很美。

只是那初恋的场景仍不时泛上心头。

大概是少年心中积蓄的蓬勃的情感难以言喻，只好怀揣着沉甸甸的情思，四处寻觅着同缘之人。

却是可惜，日渐西山了，仍然没有什么收获，只好垂败的孤独的归去。

可偏偏是个晴日，纵使是日落时分，那曦黄的秋阳仍傲然地播撒着光辉。

倒是那郁郁葱葱的山林，也被镀染了浮夸的金黄，少了几分宁静幽美，多了几些庸俗。

少年自然也是如此，被明晃晃的裸阳照的目眩神迷，就连那盈满的情思似乎都要在晕眩中倾覆，深坠于谷底。

蓦地一阵秋风拂过，卷起了片片枫叶构起几色罗盘，盘旋、轻扬、低舞，最后哀哀坠落。

在芬芳桂香之中，同坑洼中的秋水同眠，碎作缀纹。

少年的目光缓缓从落叶的凄美上转移，却见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残阳，此刻已经是不见了踪影。

一朵分外瑰丽的红云，悄然挡住了它的光辉。

然而残留的光絮还是迸射出来，为其点缀了一层花边，构筑起了井然有序的光影，宛如错落有致亭台水榭。

少年怔怔地看着那云，随着风飘曳，离散、重构、叠加……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幻出不同的形态，流露出不同的情调与氛围。

明明是高洁的仙阙所在，却偏偏沾染了多彩的流俗，不时散碎出几片若隐若无的花瓣，在交织和别离中消散。

似乎是有谁在作画，便摘了一片云过来，描着边，缓缓勾勒出一道一道的色痕，若黄，若红。

云影之下的高楼、小巷、行人，似乎都要被笼罩在一片明澄璀丽之中。

倦倦地，鸟鸣声起，不知是哪处的归鸟，竟在此秋欣欣起歌了。

倒是沉醉。

不知不觉，云散了，天黑了。

我默默的走在归程，心底却流淌着刚才一幅幅流光溢彩的画卷。

孤冷的街灯又一次冷冰冰地扑落下来，凄寒了整个秋日。

却再一次盈满了少年的内心。

只因它留印着那片云。

于是从那时起，我的追求就开始潜移默化的改变了。

寻常所见的小趣之事似乎很难勾起我的兴致，但凡稍有空闲，总要昂起头，痴痴地寻一片好云，发呆似的看着。

只须看着她，似乎便能沉静敛蓄起来，温润绵长。

因而，同那时盼望着趁着晴天出游的多数人不同，我始终渴盼着多云之日。

这样我便能细细挑选，品鉴寻觅一朵真心喜欢的云。

不过这样的品鉴也是狭隘的，毕竟要落景于广袤的星河与苍穹，若是单取一枝独秀，未免有些苍白。

于是喜好再度悄无声息的转变。

只是万般疯狂萌发滋长，也都不过是因为她。

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却见到了一副新的美景。

云潮。

正如其义。

以苍穹为海，星河为砾，滚滚云潮东逝去，偏漏万般星月，镶明丝。

或许许多人都见过云的缓缓流逝，未见得有何可喜。

可此云潮，恰是壮怀激烈处，温柔明静。

白日里看倒是少了些气氛，可若是赶在晚雨之前，那便是绝佳的景致了。

听着悠扬的古曲，任凭瑟瑟风吹，远望去，青山之上，重云叠嶂，伴着风舟，萧瑟地向前杀去。

时而狂风暴起，从迭起的云潮中，撕下一簇簇缥缈的绒花，铺将开来，朦胧了晚色，也朦胧了时刻。

云潮滚滚向前，卷起了星河间的叹息，卷起了意难平息的情愫，又猛然碎裂开来，绽出的幽远的月光，宛如白玉小船乘风破浪。

而那浩瀚云潮，和它卷起的情思和念想，便化作了缕缕星光，汇聚到朦朦晚月的泪上，悠悠洒下，流淌入了诗人的徜徉和美梦中。

但云潮尚未停息。

月光所能劈破的，不过是万千云浪中的一朵明花，至于那千万的云，仍悠悠进发，巡旅于世间。

随着风，哼着曲，流云婉转，若是再恰逢夜汐，水中映云，云色溢水，清泉叮咛。

单单是想想便觉的惬意。

只是可惜诸事繁忙，竟然没有时间去体味一二。

说会云潮，倒也是有几分局限。

毕竟若是潮起，必要有大风，可风云相萃之时又岂是那么寻常的呢？

或许这就是遗憾了。

可是这又何妨呢？

总是要失去什么的，这才是人。

……

我写到这里，云念瞳姐姐突然打断了。

「喂，怎么就这样吗？」

说着撅起了嘴，眨眨眼，晃了晃手中的挂坠，有些不满有些撒娇。

「那姐姐你说，怎么写呢？」

我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道。

「少些漫无目的的哲思吧！倒不如写的细致一点、生动一点。」

说着，少女凑上来，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缓缓流淌，像云一样。

我脸微红，别过身去，任由她在我的草稿上涂涂改改。

「嘻嘻，好了！」

半晌，雀跃的欢呼响起，我回过头，只见她脸上带着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接过手稿，细细品味。

而她默默看着我，不时眨眨眼，呈映出我专注的身形。

我却并未察觉，只是完全沉浸在了完善后的文稿中。

……

或许我已经看过足够多的云了。

但是好在我还没有厌倦。

虽说我无法像森宫依人一样，分得清卷积云、雨层云、密卷云此番名称，也常常无法在心中凝固出一朵唯美的云的模样。

但这并不妨碍我仍默默地欣赏她。

却又可惜，或许是因为沿海的风总是随性的，因而常见的云的模样，也多是散碎的零絮了。

偶抵内地时，才往往敞开心扉的融入其中。

凭栏杆，阶下是葱郁青绿织成锦，遥遥有云天水共作青池，时而候鸟巡回，沾染了日的光晕，在青苍中进进出出，点染辉光，更显华丽。

阖眼，萧萧簌簌，辨不清是哪处喧嚣哪处叮咛。

睁眼，云间似乎也多出了一对明眸，藏匿在日光之中，揩着金曦，抹了雨脂，正明。

我痴痴一笑，眼神不经有些恍然，大抵是错觉吧。

可我似乎真的看到了，云间流淌出细腻的色彩，流淌出一幅水墨丹青，渲染成悠旷不羁的长卷。

风声渐起，青涩，渐熟，随后是慢慢的起舞乃至澎湃。

云也起舞。

流动，婉转，离散，重构，卷积堆叠，层层绕绕，分辨不清谁是谁。

到了最后，连天色、水色都和云色调协了，再难分出天是天，水是水，云是云了。

叩着长栏，眼神明亮。

似乎真的在和云间澄静的双眼相望。

良久，风息了。

云停了。

我转过身，走上楼去。

天台之上，躺下身躯，静静的看着天。

偶尔一朵云飘过，清奇婉约，或是狂放奔涌。

在日光下，都是很美。

渐渐的，日落西山。

我似乎又看到了年少时的那朵云。

不知不觉间，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或许会在不知不觉间同这漫天流云同眠吧。

只是找不到当年的那朵云，略显遗憾了。

但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我，越过秋夜的萧瑟，思念。

月，透过朦胧的云帘，对望。

今夜月明。

琼云正美。

少年时低旋的情愫，在此时——

——终归高天。

……

读完文稿，我长舒一口气，眼中止不住的欣悦和喜欢。

「姐姐，太棒了啊！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我由衷的赞叹道，内心的激动快要溢溅出来。

没有回应。

我怔怔地回头，云念瞳明亮的双眸正对上来。

「笨蛋。」

「因为，我就是属于你的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