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浮棹摇云潮

酒香浮棹摇云潮,残笛吹风起水鸟

曾听闻江潮、海潮气势滔天,澎湃跌宕,然而却未曾一观,只是在念想中见过几回,在书简笔墨间瞥见过那浩荡水幕,漫无边际,咆哮着嘶吼着从远处冲杀过来,再争跃着向前奔流,不息地奔涌离去,直到水之渊寂,付之空流。

但仔细想来,盛大是盛大了,壮怀激烈也是不假,可偏偏过于刚猛了,其道或许落入诗中称得上“豪放”,毕竟确实是“天气浪浪,海山苍苍”,不能说不好,却是不和我的心意了,想来也只是我委婉多了,难以赏得来这种澎湃跌宕的壮丽了。

所能牵起我心潮的,便是所谓云潮。

或许有人讥讽,不过风动云行,流转起伏,真论起来怎能比得上江海涛浪的威势呢?

然若如此,想来云潮也不过是风花雪月的另一重化身了,但是她又怎会仅仅空虚飘零?

若逢晴好日,或天高云白,零星绮丽,便像雨后新存的几处水洼,又错落有致,点缀在天宇上,遮掩出几分朦胧之清丽,恍惚流转,又似静然温雅,无言无情,倒是有趣,却惜少了些奇异。

若是离去做些它事,过一会再望过去,便会发现些许不同,散漫的凌乱的云点,此刻交汇结绊,连续成一道道慵懒的云痕,像浅浅白波,又丰盈了不少,叠立在一起更生飘无宏美。

可惜,它的天赋却使它仅尽于此了,只能做一个好看的前情,若是拿来渲染主调还是太不合适了。

所以一场好的云潮,当在阴天。

迄今仍记得当初被束缚在一隅时,从窗台间观略的那场云潮。

最初只是随意的瞥向了天空,却被那奇观深深的震撼住了。

最开始只是低音的风,拨动着前奏的旋律,千百的云随性的罗列在一起,只能勾勒出它们的边框和轮廓,却分辨不清具体谁是谁,随着风,慢悠悠的启航了。

树叶沙沙作响,喧嚣中透露出几分萧瑟,像是仆从恭敬地为主人准备好一切,为她铺就华丽的阶梯,直通向极高。

渐渐的,前奏过了,但这却意味着舞剧的正式开始,狂欢就要开始!

风声大了,咆哮着怒吼着,远处层云滚滚向前,黑白的明晦的混杂在一处,澄净的污浊的挤兑在一起,争先恐后地向北奔去。

倒是有几分奇怪,若是南风所作,怎会如此之热烈呢?究竟是人心的偏见罢了。

一番奔涌争斗过后,风音小了,激荡的云也慢了,似乎有些疲惫、倦怠了,因而眠去,只是懒洋洋地向前慢行缓进。

但终归是涉世不深,一段的示弱和渺小,都是在为更为热烈的归来做铺垫,正因如此,为了一段虚弱而停息是不明智的,因而它们必将承受代价。

风携着更加汹涌的激荡回来了,刚一到便推动着悠哉游哉的浮云加速向前,那些不愿的贪恋休憩的,便被毫不留情的撕碎,化作翩翩云絮,散落到四周,少了些庄严多了些风情,它们或许能得到些慰藉吧。只是就此离开了壮观的浩瀚云潮,也不知它们是否有些惋惜呢?但就像是怒浪拍石溅起的万千水珠,落到了两岸花草上,纵然多了些精巧和可怜,终归还是遗憾的。

忽然色单的云层间闪过了一层青蓝,我不禁一惊,居然是天色。如此惊风怒云,居然还能从缝隙间看到凉薄的天空,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终归是兴致高时放纵的挥毫泼墨了,倒也不必在意这些缺漏了。

但是奔行着,天色却益发阴沉。我起初并不在意,权当是几朵离别的云失了格律,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去遮蔽日的光泽了。不过这话倒也不大准确,若连云都不知道天之何高,恐怕也没人能够知晓了。

轰然一声爆鸣,顿时一惊,手中的笔也落了地,墨水漏了满地,真像是那云潮中被撕得千疮百孔的碎云,沦落裹挟在前进的云山云海中,连一丝改变和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到了最后要么湮灭成雨露,要么被同化入其它的云最终再被撕裂。

似乎无论怎么做都是绝望了,但它们还是不得不前行,因为这是它们的“命”,说到底,也仅仅是因为它们是“云”,但其实又怎么不能知道其他事物也是如此呢?

雨终归是来了,却见那云潮并没有半分停息,仍是不知疲惫的前进,不知它们的尽头在哪里,是否有一个像大海或礁岸那般的终竟之处。

或许没有吧,但它们并不在意,有什么是比它们本身更有意义的呢?

在风雨中,它们仍然如痴如醉地奔流向前,不必在乎任何事物,纵使是它们自己那飘逸的形体此刻也显得累赘,倒不如抛尽了生机化入尘世,纵使沾染污浊也好过空洞的无所慰藉,但那样就不完美了,所以它们仍在前进。

垂天的雨幕渐渐白阴了,最终彻底的挡住了视线,所见皆是萧萧冷落,找不到任何其它的痕迹,只有连天的水,无源无渊,不知何时能断。

心意倒是被牵引住了,痴痴的垂怜这雨,这云,因而哀怆地开了窗,放眼瞧去,什么都看不见,像是那迷蒙的铜镜,只能倒映出模糊的内心。

幸好,雨也是识趣的,匆匆洗净了浑浊的气色后,又翩然离去了,放留下云潮奔涌,尚未终止。

只是时间如此之长,也未免乏了,便舍了云,追索那零落的花草虫鸟了。

但终究只是小物什,纵使有些奇巧,也只是轻小之谈,论不上大河涛涛惊涛澎湃,更比不上那肆意惊骇的云潮了。

想到这,不免向上望去,此刻它似乎真的有些懈怠了,奔腾起来已是慢了许多,后面堆积在前面上,相互挤压碰撞,融汇在一起,似乎又返璞归真,大道至简了,倒是有趣,只不过过于臃肿了,真的会是“大道”吗?若是,那可未免太“大”了。

迷茫的思索中,不觉已至昏晚,却没人在乎,仍然是自顾自地,似乎天地早已距人很远了,可明明人就居于天地之间,居然还比不上飘忽在天地间的云多情吗?

晚风又起,趁着刚离的雨,携着寒冷的水印,拍打在干燥的区界,刻印冷冽的悲情。

痛苦地喘息之后,挣扎着向上仰望,那层叠的云簇此刻汇聚定了,如巨大的阴垒,笼罩在宏大而悲悚的世界之上,似乎有几分神圣的意味。

风渐晚,云渐老,淬尽寒水冷无情,悲鸿落渊作霜冰。

云潮不在奔腾,寂静了下来,此刻缓缓下坠,像是想要彻底坠落,将世界付于毁灭。

我倾倒在窗前,为之沉醉,为之癫狂,这才对啊,一场怒潮的终止是因为更大的暴怒在孕育,最终它们将爆发而出,将全世界付之一炬,化作飞灰冷落。

但似乎晚了,天宇已经黯淡了,云层似乎和天空融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它最终也没有坠落下来,将世界粉碎。

我僵立在那里,悲凉的看过去,悲悯而遗憾。

豁然风声暴起,无情的撕裂了那些被强行固定的冗杂,将它们掀起又摔落,沉痛的毁灭。

快要被天色溶解的云也震颤了,那冷漠的终于被粉碎,被无情的风隔开一道道创伤。

从缺漏处,墨蓝的穹宇透下,一颗白皓的远星赋下了跨越千年万年的光,照在我痴痴迟迟的瞳上。

它从来都没有融进天去,而是宁愿自己去取而代之,以保存天的最后一份纯净,但遗憾的,最终还是失败了。

从那云天漏断的阙门处,偶然经过的一道来自几十万年前的希望穿越宇宙而来,播撒在我的身上,寂灭了我的情思我的幻梦,又随性的勾勒出来我的心,刻下歪斜的轻痕;将漫无目的的泪与梦化作片片星光,随着暗礁下的云潮,默默离去了。

星光下,痴痴难立,只是眸间深情,一瞬即灭。

来自几十万年前的星光最终还是透过了浩瀚盛密的云潮,卷走了我最后的情想与温柔。

当一切如最后的云花泯然融化,当深底的湛蓝再度弥漫了天宇时,再不见清冷孤高的浮影。

仅此一瞬心思迭起,祈愿往后再无悲欢。

仅以此篇,慰君心殇。

posted @ 2025-06-13 10:50  Dream_poetry  阅读(88)  评论(0)    收藏  举报